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外的走廊像被按下静音键的死寂。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混合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惨白的灯光打在每个人脸上,照出一张张失去血色的面容。
火箭少女的十一位成员、方婷宜、方廷皓、范晓萤、曲光雅,还有闻讯赶来的方父方母和方爷爷,所有人都挤在狭窄的走廊里,或站或坐,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急救室大门。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无法控制的、被强行吞咽回去的哽咽。
吴宣仪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进手背的皮肉里,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感觉不到疼,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一个多小时前,她们还在练习室里说笑,讨论晚上要给紫宁过生日。而现在……
杨超越靠在她肩上,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肿得像桃子,只是死死盯着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
孟美岐站在窗边,背对着所有人。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但始终没有转过身来。Yamy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抱头,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队长,此刻也濒临崩溃。
方婷宜瘫坐在轮椅上——她是被方廷皓强行按上去的,因为她根本站不稳。她紧紧抓着哥哥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眼睛红肿,嘴唇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
“哥……萱儿她……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她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方廷皓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赶来的警方人员。为首的中年警官面色凝重,走到方廷皓面前低语几句。方廷皓的表情越来越冷,最后几乎结冰。
“杨兵。”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杀意让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度。
方婷宜猛地抬头:“又是他?!他不是在监狱里吗?!”
“七个月,他出来了。”方廷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警方已经锁定了肇事车辆,是套牌车,但沿路监控拍到了驾驶座上的脸,就是他。”
“我要杀了他……”方婷宜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极致,“我要亲手杀了他……”
“婷宜,冷静。”方父按住女儿的肩膀,但自己的手也在颤抖。方母已经哭倒在丈夫怀里,方爷爷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老泪纵横,却一言不发。
范晓萤和曲光雅抱在一起,两个女孩哭得浑身发抖。她们无法想象,那个在松柏道馆里倔强训练的身影,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此刻正躺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急救室门上的红灯灭了。
门缓缓打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拉到下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沉重。
所有人瞬间围了上去。
“医生!我妹妹怎么样?!”
“凌凌呢?她还好吗?”
“医生,求您告诉我们……”
七嘴八舌的询问几乎同时响起。医生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方廷皓身上——他是这群人中看起来最冷静的。
“患者杨凌,情况……很不乐观。”医生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走廊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车祸造成多处严重创伤:颅脑损伤、颈椎损伤、内脏出血、多处骨折。我们已经进行了紧急手术,止住了出血,修复了部分损伤。”医生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但是……”
这个“但是”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颅脑损伤非常严重,存在广泛的脑挫裂伤和弥漫性轴索损伤。通俗地说,就是大脑受到了剧烈的震荡和冲击,神经纤维大面积受损。”医生的语气尽可能平缓,但内容却残酷无比,“虽然我们保住了她的生命体征,但大脑功能的恢复……不容乐观。”
方婷宜的呼吸停滞了。
“医生……您是什么意思?”方廷皓的声音异常平稳,但握紧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医生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年轻而绝望的脸,最终,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害怕听到的词:
“患者很可能……会陷入持续性植物状态。”
植物人。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走廊里最后的希望。
吴宣仪腿一软,瘫倒在地。杨超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孟美岐终于转过身,脸上全是泪水。Yamy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其他成员也都愣住了,然后,哭声像决堤的洪水般爆发。
“不……不可能……”方婷宜摇着头,眼泪疯狂涌出,“医生,您再看看,一定是搞错了,萱儿她那么坚强,她不会的……”
“很抱歉。”医生的声音充满无力感,“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患者已经转入IcU,接下来72小时是关键期。如果能醒来,就有希望。如果醒不来……”他没有说完。
“那……那醒来的几率有多大?”方廷皓问。
医生沉默了几秒:“根据目前的情况……不到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
这个数字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方婷宜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哀鸣,整个人晕了过去。
“婷宜!”方廷皓抱住妹妹,方父方母也冲了上来。
走廊里乱成一团。有人哭,有人喊,有人瘫坐在地,有人靠着墙慢慢滑落。
范晓萤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曲光雅抱着她,泪水无声滑落。
火箭少女的姐姐们抱成一团,哭声压抑而破碎。她们最小的妹妹,那个总是笑着、总是努力、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妹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个说要陪杨超越坐过山车的承诺。
那个说要教吴宣仪弹吉他的约定。
那个说要和孟美岐比赛跳舞的挑战。
那个说要带方婷宜看演唱会的计划。
全都要变成空话了吗?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后续治疗方案,但大多数人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们只记住了一件事:杨凌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廷皓将晕倒的方婷宜交给父母,独自走到走廊尽头。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动用所有资源,查杨兵。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一切社会关系。我要他付出代价——十倍、百倍的代价。”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而冰冷的回应:“明白,方总。”
方廷皓挂断电话,望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繁华依旧。但他的世界,有一半已经陷入黑暗。
七个月前,杨兵伤害了他妹妹一次。
七个月后,杨兵几乎夺走了他妹妹的生命。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仁慈。
方家的怒火,将会像雷霆一样,降临在杨兵和他所在乎的一切之上。
而此刻,IcU里,杨凌安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监测仪上,心跳和呼吸的曲线微弱但平稳地跳动着。她的脸苍白得透明,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像个睡着的天使。
只是这个天使,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对着爱她的人们,露出那个温暖的笑容了。
走廊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呜咽和长久的沉默。
夜,还很长。
而黎明,似乎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