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重型摩托车撕裂夜色,沿着盘山公路向下疾驰。路明非紧紧抓着林晚照皮衣的后摆,风声在耳边呼啸。刚才山顶那未完成的吻和校长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团乱麻塞在他心里。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老大到底怎么回事,任务是什么,还有……
他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前面开车的林晚照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一偏头,一道冰冷的眼刀透过头盔的护目镜扫了过来。那眼神里清晰地写着“闭嘴,再废话就把你扔下去”。
路明非瞬间噤声,把所有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当个挂件。
摩托车引擎咆哮着,目标明确——山下的教堂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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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英灵殿的宏大喧嚣不同,教堂内部弥漫着一种哥特式的、近乎死寂的宁静。彩绘玻璃投射下斑斓却昏暗的光影。
楚子航静静地站在忏悔室里,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的村雨已经出鞘一小截,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微光。
突然,二楼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一道娇小敏捷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猫,悄无声息地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是苏茜。她迅速靠近忏悔室,隔着木格栅,能听到她带着关切的、压低的声音:
“子航,你的身体……还好吗?”
楚子航的目光依旧透过忏悔室狭小的窗口,警惕地注视着教堂正厅的方向,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这时,挂在教堂内部的广播喇叭里,传来了执行部部长施耐德教授那嘶哑而严厉的声音,伴随着电流的杂音:“c组!全体注意!立刻撤离教堂区域!重复,c组全体撤离!”
苏茜立刻看向楚子航:“命令下来了,我们该走了。”
楚子航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初:“这条命令,不包括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广播里施耐德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专门为了回应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补充:“……不包括楚子航。楚子航留下,其他人立刻撤离!”
苏茜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她没有质疑,只是低声道:“小心。”
楚子航终于微微侧过头,看了苏茜一眼,给出了一个简短却坚定的承诺:“不会出问题。”
苏茜不再犹豫,迅速打了个手势,带领其他c组成员如同潮水般无声而迅速地退出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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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战术屏幕上,代表c组的绿色光点正如退潮般迅速撤离教堂区域,最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标注着“楚子航”的光点,如同礁石般固执地停留在代表教堂的图标中央。那一点绿光,在布满复杂数据和符号的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施耐德教授盯着那个光点,包裹在黑色皮质手套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发出沉闷的“叩、叩”声。他沉重地、带着风箱般嘶哑杂音地叹了口气,这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与某种下定决心的凝重。
“施耐德!”古德里安教授终于忍不住了,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挥舞着双手,脸上写满了焦虑与不解,“你疯了吗?让楚子航一个人留在那里!对方是能使用‘冥照’的专业团队!他们甚至可能已经潜入教堂了!楚子航再优秀,他也只是个学生!这太冒险了,简直是让他去送死!”
施耐德缓缓转过头,那双隐藏在阴影和呼吸面罩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过古德里安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古德里安,”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定,“守夜人已经解开了‘戒律’。现在的卡塞尔学院,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温顺的羊圈。每一个拥有言灵的学生,都是一匹刚刚挣脱缰绳的野马,体内奔涌着连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力量。危险?当然危险。但危险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无限的可能也不能让学生去送死!”古德里安据理力争,“我们是教育家,不是赌徒!”
“正因为我们是教育家,才更要看清学生的本质!”施耐德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古德里安,回答我,楚子航的导师是谁?”
古德里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是…是你啊。这有什么关系?”
“没错,是我。”施耐德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的那个光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那沉默寡言的学生,那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头……必须被谨慎引导的凶兽。”
古德里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猜测追问道:“凶兽?施耐德,你一直对他的言灵讳莫如深。楚子航的言灵……到底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如此……忌惮?”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用近乎宣读条例般的冰冷口吻回道:“根据《卡塞尔学院安全管理条例》第17条,学生的言灵档案属于最高机密,仅有其直接导师与校长拥有完整查阅权限。古德里安,你越界了。”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控制室的门被推开,曼斯坦因教授快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后半段对话,脸上带着与他平时严谨学者形象不符的凝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施耐德和古德里安。
“古德里安,施耐德说的没错,你确实越界了。”曼斯坦因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直接切入核心,“但这不仅仅是权限问题。楚子航的言灵……很危险。那不是普通的危险,是足以引起校董会恐慌级别的、需要被严格封存的风险。”他看向施耐德,语气带着质问,“你让c组撤离,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他们免受入侵者的伤害,不如说是你不希望有太多双眼睛,亲眼目睹楚子航动用言灵时的景象,从而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我说的对吗,施耐德?”
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施耐德与曼斯坦因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沉默如同实质般压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施耐德才极其缓慢、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我对校长做过专项报告。关于楚子航的言灵……校长知情,并且……默许我进行信息管制。”他的目光转向曼斯坦因,带着一丝近乎请求的意味,“曼斯,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帮忙隐藏。”
“隐藏?”曼斯坦因的眉头紧紧锁住,语气变得更加严厉,“施耐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被校董会知道,我们私下隐瞒一个高危言灵的学生,这严重违反了《高危血统及言灵管理章程》!到时候,你、我、校长,还有被卷进来的古德里安,我们四个人,谁都别想轻易脱身!”他向前一步,几乎是在低吼,“而且,现在能控制,不代表永远能控制!你能保证楚子航永远能驾驭那股力量吗?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施耐德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控制台上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他用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说道:“楚子航……他是个好学生。自律,强大,目标明确。他从未滥用过自己的力量。”
“这和他是不是好学生没有关系!”曼斯坦因立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原则问题!是规则!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学生‘品学兼优’,就无视他潜在的危险性!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施耐德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透过呼吸面罩显得格外阴森,“曼斯,你告诉我,林晚照又触犯了哪条规矩?”
这个名字被突然抛出,让古德里安和曼斯坦因都愣了一下。
施耐德继续用他那嘶哑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与无奈:“她没有被列入高危名单,她的档案干干净净。但她为什么常年不在学院?你们真以为仅仅是因为执行部的任务繁重?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更为‘温和’的变相隔离!只是因为她的‘情况’更为特殊,无法用现有的条例明确界定,所以采用了这种‘流放’式的外勤管理!我不希望楚子航,我最好的学生之一,有一天也因为类似的原因,被无形地排除在集体之外,去承受那种刻骨的……‘血之哀’。”
这番话让曼斯坦因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