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沉默地吞噬了最后的光线。摩尼亚赫号如同漂浮的孤岛,在夔门翻涌的黑暗中起伏。甲板上,混乱的急救刚刚平息,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江水的腥气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叶胜和酒德亚纪裹着厚厚的毯子,在医护人员搀扶下剧烈咳嗽,脸色惨白如纸,但终究是活着。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船舷,粗重地喘息,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刚刚吞噬了林晚照的、深不见底的墨色江水。
“她…她到底想干什么…”曼斯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无力。指挥室内,塞尔玛死死盯着声呐屏幕,代表林晚照的信号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那个巨大、模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红点,在江底深处缓缓移动,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睁开了眼睛。绝望的寒意,比江风更刺骨,冻结了每个人的心脏。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在油锅中煎熬。曼斯教授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没有破水声,没有挣扎的迹象,只有江水单调的呜咽和船体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分钟… 两分钟…
就在曼斯教授痛苦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又一个精英折损的噩耗时——
哗啦!!!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响悍然撕裂了死寂。
整个摩尼亚赫号都为之剧烈一晃!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冰冷浑浊的江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浇了甲板上所有人一身。在漫天倾泻的水幕中,一个身影如同从深渊地狱中踏浪而出的魔神,悍然跃上了摩尼亚赫号高耸的船舷。
是林晚照。
她浑身湿透,黑色的潜水服紧贴身体,勾勒出精悍而冰冷的线条。水珠顺着她利落的短发和下颌线不断滚落,在船灯下闪烁着寒光。然而,最令人灵魂战栗的,不是她本身,而是她手中拖拽着的东西——
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头颅!
那头颅狰狞无比,覆盖着青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幽光的厚重鳞片,形状如同某种史前巨鳄与魔龙的混合体。它最骇人的特征,是头颅正面覆盖着一块巨大、厚重、布满玄奥古老纹路的青铜面具。
面具冰冷、威严,眼眶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无尽的死寂与怨毒。断颈处,金黄色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粘稠的龙血正汩汩涌出,顺着甲板的沟壑流淌,散发出浓烈的硫磺腥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诡异的雾气。
林晚照就这样,单手倒拖着她那柄狭长、幽暗的唐刀“狱劫”,另一只手则如同拎着一件微不足道的战利品般,抓着那青铜面具头颅上一根粗壮的骨刺,将它那庞大的、沉重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残躯,硬生生地从江水中拖上了甲板。
“咚!!!”
巨大的头颅重重砸在钢铁甲板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整艘船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那冰冷的青铜面具在船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幽暗、诡异、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泽。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巨大头颅断颈处龙血滴落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曼斯教授瘫坐在地上,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无尽凶威的青铜面具头颅,大脑一片空白。塞尔玛手中的记录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所有船员,包括正在施救的医护人员,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林晚照站在巨大的头颅旁,浑身湿漉,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那狰狞的青铜面具上。她微微喘息着,脸色有些苍白,但琥珀色的眼眸却依旧冰冷平静,仿佛只是去江底打捞了一件失物。她甚至抬手,随意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动作轻松得像是刚晨跑归来。
她的目光扫过甲板上那摊刺目的金黄龙血和巨大的头颅,然后落在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潜水服,除了被江水浸透,竟然完好无损,连一道最细微的划痕都没有。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瘫坐在地、如同石化的曼斯教授身上。
“突发情况,” 林晚照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处理完了。”
她反手将滴血的“狱劫”归入不知何时已握在左手的漆黑刀鞘中。那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瞬间收敛无踪。然后,她拎着归鞘的刀,如同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甲板巡视,迈过那流淌的龙血和巨大的青铜头颅,身影消失在通往船舱的阴影里。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甲板上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呃…呃…” 曼斯教授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如同面条。他死死盯着甲板上那巨大的戴着青铜面具的龙首,又看了看林晚照消失的舱门,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虚弱到极致的喃喃自语,消散在呜咽的江风中:
“疯子…真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