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馆今夜灯火通明,与平日的庄重典雅不同,此刻它更像一座悬浮在卡塞尔夜色中的水晶宫殿。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如同镜面。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的清冽、食物的诱人香气,以及各种名牌香水混合而成的、属于上流社会的馥郁气息。
舒缓的爵士乐如同流淌的溪水,萦绕在挑高的穹顶之下。穿着笔挺侍者服的专员们托着银盘,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穿梭自如。教授们换下了平日的严肃装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执行部的精英们难得卸下杀气,举杯示意;学生们更是精心打扮,女孩们裙摆摇曳,男孩们西装革履,试图在这难得的盛宴中留下最耀眼的身影。
这是一场胜利的庆典,一场属于屠龙者们的狂欢。
然而,对于路明非来说,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不小心塞进这幅华丽油画里的、颜色不对的像素点。
那身纯白色的西装此刻穿在他身上,依旧挺括,料子好得没话说,但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领结似乎有点紧,勒得他喉咙发干,腰线的剪裁让他不敢像平时那样随意弯腰驼背,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挺直!挺直!”。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细密气泡的香槟,却一口都没敢喝,生怕不小心洒出来,玷污了这身昂贵的“戏服”。
他像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手足无措地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啧,师弟,放松点。”芬格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倒是入乡随俗,换上了一身还算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只是领带歪歪扭扭,手里端着的盘子堆满了精致的点心,“你这副样子,像是来参加自己的追悼会,而不是庆功宴。来来来,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你消耗过度的‘衰’能量。”
路明非苦着脸:“芬格尔,我觉得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芬格尔满不在乎地塞了块小蛋糕进嘴里,“你看会长,多从容。”
路明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凯撒·加图索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深海蓝天鹅绒西装,金色的头发在水晶灯下闪耀,正与几位校董和曼施坦因教授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从容,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聚光灯下。不时有漂亮的女学生或年轻女专员向他投去倾慕的目光,他只是微微颔首,笑容标准而疏离。
“再看你师兄。”芬格尔又努努嘴。
楚子航独自一人站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清水。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与平日的区别不大,但细节处更显精致。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但那挺拔的身姿和偶尔扫视全场的眼神,让他像一座沉默的礁石,无人敢轻易靠近打扰。
诺诺则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穿梭在人群之中。她今天穿了一条灵动的银色短裙,像月光织就,与她古灵精怪的气质相得益彰。她时而与相熟的朋友说笑,时而又跑到凯撒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宣示着主权,时而还会对路明非投来一个“你给我撑住”的警告眼神。
路明非看着这些“队友”们各得其所,自己却像个局外人,心里更慌了。他下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地,将目光瞟向宴会厅那两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入口大门。
她在哪里? 老大……会是什么样子? 废柴师兄描述的那身“攻击性极强”的红裙……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都有些出汗。他既期待看到林晚照盛装出场的样子,又害怕那一刻的到来。他怕自己这副笨拙的样子,在她那耀眼的光环下,会显得更加可笑和渺小。
时间在爵士乐的旋律和人群的低声笑语中缓缓流逝。路明非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在角落里备受煎熬。杯中的香槟气泡渐渐稀疏,就如同他不断消耗的勇气。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自卑的情绪淹没时,宴会厅入口处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气场,正在悄然降临。
路明非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扇大门,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