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换把武器的。” 吕子寂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身形恍然消失。
下一刻,她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上官的头顶正上方,动作简单粗暴——一记毫无花哨的、从上至下的凌厉下砸,那速度快到她的整张脸在空气中摩擦出模糊的黑色线条,仿佛化身为一柄人形战锤,要将下方的一切碾碎。
“轰——!!”
上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格挡或闪避,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头顶,整个人就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入地面。坚硬如铁的原野地面瞬间龟裂,形成一个直径数米的浅坑,尘土混合着草屑冲天而起,上官的身影被完全淹没在其中,生死不知。
而几乎在吕子寂消失的同一瞬间,林晚照动了,她没有试图去救援上官,在那样的速度下救援只是徒劳,而是凭借战斗本能和对气流的感知,在半空中硬生生拧转腰身,手中那缠绕着黑色纹路的唐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朝着吕子寂刚刚出现、也就是上官头顶的位置狠狠砍去!她知道吕子寂必然在那里。
这一刀,蕴含了她所有的力量以及契约带来的诡异能量。
也就在林晚照刀锋即将触及那片因高速移动而残留的模糊影子的刹那,刚刚完成下砸动作的吕子寂,似乎对林晚照这精准预判和决绝反击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意外。她原本可以轻易避开,但或许是为了确认什么,她并没有完全闪躲,只是将身体微微一侧。
“嗤——!”
刀锋掠过,并非砍中实体,而是险之又险地擦过了吕子寂的腰侧。那足以斩断龙鳞的锋刃,配合着提亚马特契约之力的侵蚀,竟然撕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
紧接着——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反震之力从刀身传来,林晚照再次如同被巨浪拍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她在空中勉强调整姿势,最终将唐刀狠狠插入地面,刀刃与坚硬的土地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一连串火星,滑行了十余米才将将停下,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握刀的手虎口已然完全撕裂,鲜血顺着刀柄淋漓而下。
而在她对面不远处,吕子寂的身影也第一次出现了不自然的移动。她似乎被那一刀蕴含的诡异力量和冲击带动,向后微微击退了半步。
她低下头,用一只手轻轻捂住了自己腰侧的位置。那里,灰色的布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下面的肌肤,而此刻那肌理上,正缓缓渗出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醒目的金色血液。
吕子寂看着那抹金色,然后缓缓将沾着血迹的手伸到眼前,平静地打量着。
短暂的沉默后,她抬起头,望向远处单膝跪地却眼神凶狠的林晚照,以及那个正挣扎着从土坑中爬起、手臂不自然下垂、却依旧试图寻找战刀的上官。
她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但那双诡异的乱瞳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认可的重量:
“不错。”
她将沾着金色血液的手指轻轻捻动,仿佛在品味这久违的感觉。
“值得我认真对待。”
这句话落下,整个原野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种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吕子寂身躯内弥漫开来,天空似乎都阴暗了几分。
战斗,显然并未结束。
而是进入了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下一阶段。林晚照与上官,以重伤为代价,终于第一次,真正触及到了这位禁忌存在的边界。
“你难道不知道怎么激发吗?”
吕子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原野上几乎凝固的杀机。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严阵以待的上官身上,也没有看向蓄势待发的林晚照,而是精准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定格在林晚照右手紧握的那柄缠绕着黑色纹路的唐刀——那柄她一直以为的“狱劫”之上。
林晚照胸口剧烈起伏,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咬牙怒吼:“你他妈说什么呢?!”
她以为对方是在嘲讽她无法完全驾驭契约带来的力量,羞辱感混合着剧痛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强行催动体内那份冰冷而诡异的力量,更多的黑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荆棘,嘶嘶作响地缠绕上仿制“狱劫”的暗沉刀身,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波动,试图以更强的姿态回应。
“如何激发真正的力量。” 吕子寂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平淡得像是在讲解一个基础的物理公式,与眼前你死我活的氛围格格不入,“你的血,抹在你的刀上。”
“哈?” 林晚照几乎要气疯了,这荒谬的提议在她听来无异于最恶毒的戏弄,“你他妈发什么疯?!” 在生死关头,谈论这种听起来像原始部落血祭般的方法?
“试试吧。” 吕子寂依旧那副样子,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法则般的笃定,仿佛在指导一个看不清前路的盲人。
极度的愤怒,混合着走投无路的绝望,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病急乱投医的侥幸,让林晚照做出了疯狂的举动。她猛地将那只虎口彻底撕裂、血肉模糊的右手,狠狠地、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按在了“狱劫”的刀锋之上。
温热的、属于她的金血瞬间涌出,浸染了冰冷的刀身,顺着那些扭曲蠕动的黑色纹路流淌。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刀,还是那把死气沉沉的刀。血,也只是普通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没有想象中的光芒万丈,没有力量奔涌的轰鸣,甚至连一丝微弱的共鸣都感觉不到。仿制品贪婪地吸收着她的血液,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反而因为血液的浸润,那些黑色纹路显得更加诡异,却也更显徒劳。
“这种时候了,你他妈还有心情玩我?!” 林晚照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一种被当成小丑般愚弄的暴怒让她双目赤红。她猛地抽回鲜血淋漓的手,强忍着骨骼仿佛都要散架的剧痛,硬生生站直身体,握紧那柄毫无反应的刀,就要再次发起自杀式的冲锋。
“哦,不,不对。” 吕子寂却像是突然勘破了某个关键,那双诡异的乱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自语道:“我明白了。”
“明白你妈……” 林晚照的怒骂尚未完全出口。
吕子寂的身形在她眼前恍然消失,不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是真正意义上的如同被空间本身抹除般的消失。
下一刻,仿佛时空跳跃,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十数米外刚刚勉强稳住身形,正试图寻找攻击角度的上官身侧。上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战斗本能让她瞬间做出反应,持刀的手腕本能地向上格挡,另一只手则如同毒蛇般探向吕子寂的咽喉。
但这一切在吕子寂面前,慢得如同静止。
吕子寂甚至没有去看上官的攻击,她的动作简洁、精准、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优雅与漠然。她的左手如同穿透水面般,轻而易举地、近乎温柔地,探入了上官腰侧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刀鞘阴影之中——下一瞬,那柄一直由上官佩戴守护,古朴无华、气息内敛到极致的真品——“狱劫”,已然被她握在了手中!
上官只觉得腰间一轻,一股源自灵魂链接被强行中断的空虚感袭来,她闷哼一声,攻势瞬间瓦解。
而吕子寂,在夺刀的同一秒,身形再次模糊。
林晚照只觉得左手一沉,一股冰冷而沉重的触感传来。她下意识地低头,只见那柄真正的“狱劫”,已经被吕子寂塞入了她空着的左手。古朴的刀鞘触手温凉,却仿佛有生命般,与她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动。
“有人用赝品,” 吕子寂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像重锤般砸在林晚照的心上,她的目光扫过林晚照右手中那柄毫无生气的仿制品,又落在她左手中那柄看似平凡、却仿佛沉睡着一头远古凶兽的真品“狱劫”上,“换走了烙印着你生命痕迹的真品。”
林晚照的大脑一片空白。父亲……林家……仿制品……真正的“狱劫”一直在上官身边……无数的线索和背叛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下,让她瞬间通体冰凉。
然而,吕子寂没有给她任何消化这惊天信息的时间。
她的左手猛地抬起,不是握住刀柄,而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握住了“狱劫”那冰冷而锋锐的刀身。
“嗤——!”
细微的割裂声响起。金色如同熔融黄金般的血液,瞬间从她掌心被割裂的伤口中涌出,沿着古朴的刀身向下流淌!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和极高的温度,流过之处,刀身上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晦涩的古老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开始微微散发出暗金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吕子寂的右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般的力道,覆盖住了林晚照握着刀柄的右手,手腕强行翻转,刀尖向内,朝着她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决绝地刺下!
“噗嗤——!”
“狱劫”的刀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层灰色的布衣,深深地、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吕子寂的血肉之中,直至没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林晚照瞪大了眼睛,瞳孔疯狂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只被强行引导的握着刀柄的手,感受着刀锋切入既非纯粹血肉也非能量构成的坚韧实体的触感,以及那从刀柄传来的、对方心脏搏动带来的微弱震颤。温热的、带着奇异芬芳的金色血液,从伤口处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感。
上官也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眼睁睁看着这自戮般的疯狂一幕。
而被刺穿的吕子寂,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变化。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完成了某个必要步骤的释然。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定着林晚照左手中那柄真正的“狱劫”。
就在仿制品刺入她心脏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嗡鸣,从真正的“狱劫”刀身内轰然爆发!
那柄一直古朴无华的长刀,此刻剧烈地震颤起来,暗沉的刀鞘无法再束缚其内里苏醒的力量!深邃如宇宙星空的漆黑光芒从刀鞘的缝隙中迸射而出,那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让原本就被吕子寂气息压抑得昏暗的天空,变得更加漆黑!刀身上那些被金色血液浸润的古老纹路,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疯狂搏动,暗金与漆黑的光芒在其中流转交融,散发出一种令空间都为之扭曲、让灵魂本能战栗的绝对威压!“斩无不断”的法则气息,如同实质的领域般扩散开来!
它苏醒了!在真正主人手持它,并见证了赝品对原主的“背叛”与伤害,以及饮下了吕子寂那蕴含着特殊规则力量的金色血液后,这柄秉承古老契约的真品神兵,终于挣脱了所有伪装与封印,彻底苏醒了。
吕子寂看着那柄嗡鸣咆哮的黑刀,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难以解读的表情。她缓缓地,将刺入自己胸膛的仿制品“狱劫”抽了出来,随手像丢弃一件彻底无用的垃圾般,扔在脚下的尘土里。那仿制品上的黑色纹路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般迅速消融、黯淡,最终变成了一堆毫无灵性的、扭曲的凡铁。
她捂住自己胸口那依旧在汩汩流淌金色血液的可怕伤口——那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像是在不断释放着什么——抬起头,看向惊骇欲绝、仿佛世界观都被重塑的林晚照,以及她左手中那柄已然化身为一团吞噬光芒的黑暗、散发出不祥与毁灭气息的真品“狱劫”。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翻滚的岩浆,以及一种源自命运本身、超越生死、能让任何智慧生命从骨髓深处感到冻结的恐惧感。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陈述着一个仿佛与她无关的事实,甚至有些忏悔的意愿,眼神有些空茫地望向扭曲的天空,“我的力量……不属于这里。”
“我重创了我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不断流失生命本源的伤口,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别人的伤势,“并帮你找回了……真正属于你的,‘斩无不断’的刀刃。”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林晚照和如临大敌的上官身上,那目光里不再有之前的探究或淡漠,只剩下一种倒计时般的、近乎残酷的简洁。
“而你,还有她,”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心脏上的丧钟,“只需要撑过一分钟。”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
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石都在崩塌,一股彻底疯狂的、混乱的、完全摒弃了所有秩序与规则的恐怖气息,如同被囚禁了万古的灭世凶兽,从吕子寂那自我重创的躯体内,毫无保留、肆无忌惮地彻底爆发。
天空不再是扭曲,而是像脆弱的玻璃般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纹,大地不再是震动,而是如同海浪般翻滚、破碎。她那双诡异的乱瞳之中,原本淡漠的金光被一种纯粹的、想要将万物都拖入终极虚无的混沌与毁灭意志彻底吞噬。
她看着脸色煞白却死死握紧黑刀的林晚照,以及挡在林晚照身前、尽管浑身是伤却依旧挺直脊背的上官,嘴角咧开一个完全非人的扭曲到极致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
“一分钟……” 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却如同亿万怨魂的齐声低语,响彻在崩坏的天地的间。
“开始。”
封印解除,枷锁破碎。
不该存于此世的灾厄,露出了她的獠牙。
六十秒的生存倒计时,在天地哀鸣中,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