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名下那栋位于僻静山腰的现代别墅,此刻彻底远离了所有的权谋与家族的重压。夜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和草木芬芳,轻轻拂过宽阔的露台。苍穹之上,是城市中难以见到的、如同被打翻的钻石匣子般,铺满了整个视野的璀璨星河。没有月光争辉,只有亿万星辰在深邃的墨蓝天鹅绒上静谧地闪烁,无声地见证着人间的片刻安宁。
露台上摆放着舒适的户外沙发,林晚照就靠着路明非,坐在其中一张里。她洗去了铅华,换上了一身柔软的纯棉睡裙,外面随意披了件开衫,黑色的长发没有束起,如同绸缎般散落在肩头,也蹭在路明非的颈窝间。她整个人几乎是陷在路明非的怀里,脑袋靠在他算不上宽阔、却莫名让人安心的肩膀上,一条手臂自然地环着他的腰。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周身那种时刻紧绷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场,此刻彻底消散无踪。
家族内部的血腥清算已经完成,令人窒息的校董会博弈也暂告段落,那些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关于契约、关于代价、关于未来的隐忧,似乎都被这山间的夜风和身边人温暖的体温暂时驱散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
仿佛一直背负着的无形枷锁被打开了,一直高速运转、算计着一切的大脑终于可以放空。冰冷的、仿佛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正被另一个活生生的、散发着蓬勃热量的身体温暖着。温暖并不炽热,却恰到好处地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熨帖着她疲惫不堪的灵魂。
一切都很放松。 一切都很美好。
美好得……让她心底生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渴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停在这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停在这个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呼吸和心跳声的阳台。她想永远都这样靠着这个衰仔,不用去想明天,不用去面对那些注定无法摆脱的宿命与残酷。
路明非起初身体有些僵硬,被大姐头这样毫无防备地靠着,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手足无措。他能闻到林晚照发间淡淡的、清冽的香气,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细微的重量。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手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大姐?”他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林晚照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慵懒的音节,像只被顺毛抚摸的猫。
“没……没什么,”路明非挠了挠头,尽管她看不见,“就是觉得……你好像瘦了点。” 他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林晚照闻言,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废话,前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吃饭都没什么味道。”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只有自己知道,那所谓的“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那……那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你得好好补补。”路明非努力搜刮着脑子里贫瘠的养生知识,“我让婶婶炖点汤?虽然她手艺一般……要不我们去下馆子?我知道有家新开的……”
“吵死了,衰仔。”林晚照打断了他的絮叨,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就这样待着,别说话。”
“哦。”路明非立刻噤声,老老实实地当他的靠垫。
过了一会儿,林晚照又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含糊:“星星还挺亮的。”
“是啊,”路明非抬头望着星空,他很少有机会,也很少有心情这样安静地看星星,“比城里亮多了。听说能看到银河呢。”
“嗯。”林晚照应了一声,过了几秒,才低低地说,“以前……没什么机会看。也没人陪我看。”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酸。想起她那个残酷冰冷的家族,他搂着她肩膀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以后……你想看的时候,我都在。”他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脸红了,觉得这话有点肉麻,又有点不自量力。
林晚照却没有嘲笑他。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了路明非的心尖上。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星河在天幕上缓慢地流转,夜风温柔地环绕。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虫鸣,更衬得这方小天地的宁静。
路明非能感觉到林晚照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似乎真的快要睡着了。他尽量保持不动,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他看着怀里难得露出如此脆弱安静一面的少女,心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保护欲、心疼和一丝丝甜蜜的情绪。
或许是被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打扰,林晚照忽然又动了动,闭着眼睛,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衰仔……不准偷看……”
路明非吓了一跳,赶紧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偷看!”
林晚照似乎低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星夜与温暖构筑的、短暂却真实的港湾里。
路明非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在星光的勾勒下,柔和得不似凡人。他抬起头,望着漫天繁星,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时间真的能停在这一刻,好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