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和室内,只剩下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源稚生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刀,但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刚刚汇报了上官在谈判地点血腥清场的事情,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与血腥气。
背对着他,橘政宗跪坐在蒲团上,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面前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但茶水早已冰凉。
“父亲,林家派来的那个女人……直接开杀了。”源稚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对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和践踏。
良久,橘政宗才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与早已预料到的无奈。
“我知道,我知道,稚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一天……还是来了。”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心”字挂轴,眼神复杂,“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从林家内部权力更迭的消息传来时,我就该警惕……可我,还是太小看他们了,太小看这个能在全是怪物的世界里,屹立五千年不倒的家族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和一种面对庞然大物时的渺小感。林晚照的作风,与她父亲林凤眠的隐忍截然不同,她带来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锋锐无匹的侵略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源稚生上前一步,“翻脸吗?”
“不,稚生。”橘政宗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向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没有翻脸的资格。” 他看得很清楚,上官展现出的个人武力已经堪称恐怖,其背后所代表的林家整体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贸然开战,结局只会是蛇岐八家的覆灭。
“那我们就这样满足他们贪婪的要求?”源稚生不甘地握紧了拳头,“这只会让他们的胃口变得更大!今天要港口和话语权,明天就可能要我们整个家族俯首称臣!”
“我们只能这样做。”橘政宗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恢复往日的沉稳,“暂时的退让,不是为了屈服,而是为了生存,为了争取时间。” 他的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硬碰硬是愚蠢的。”
他走向源稚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走吧,稚生。逃避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女人,见识一下林家新一代的‘刀’究竟有多锋利,也让她……看看我们蛇岐八家未来的‘皇’。”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父亲的考量是正确的,但心中的屈辱感依旧炽烈。他点了点头:“好。”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时,橘政宗脚步忽然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犹豫,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头对源稚生说道:
“把你的妹妹……也带上吧。”
源稚生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父亲?!您说什么?绘梨衣她……” 妹妹绘梨衣的情况特殊,是蛇岐八家最深的秘密之一,也是他们极力想要保护的存在。让她暴露在林家代表的面前,风险实在太大了。
橘政宗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决绝的笑:“有时候,展示武力,也是一种策略。而且……或许,这也是她的命运吧。”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仿佛在谋划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奈地顺应某种既定的轨迹。
源稚生紧紧盯着父亲,试图从他眼中读出真正的意图。最终,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父亲。”
他转身,快步走向宅邸深处,去接他那与世隔绝、拥有着可怕力量却又无比脆弱的妹妹。
橘政宗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庭院中精心修剪的松柏,眼神幽深。他知道,这次会面,将彻底改变蛇岐八家与林家之间的关系,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日本混血种世界的格局。而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只为了……那更深层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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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曾经雅致宁静的和室,此刻已彻底化为修罗屠场。浓烈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冲鼻欲呕。原本洁净的榻榻米被彻底浸染成暗红色,残肢断臂散落四处,墙壁上泼洒着肆意淋漓的血迹,如同抽象而残酷的浮世绘。
在这片血泊中央,尸体被有意无意地堆叠起来,垒成一座令人胆寒的小型尸山。而上官,就端坐在这尸山之巅。
她依旧是一身黑衣,纤尘不染,仿佛周围的杀戮与污秽都与她无关。她双腿并拢,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背脊挺直,眼眸紧闭,神情安详得如同陷入沉睡的少女,与身下这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极致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那柄收割了无数生命的骨刀早已收回,此刻的她,看起来静谧而脆弱,但无人敢怀疑,那闭合的眼睑之下,隐藏着何等恐怖的毁灭力量。
源稚生、橘政宗以及静静跟在后面的绘梨衣,站在尸山血海的外围。即便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橘政宗,看着眼前这如同魔神降临般的场景,瞳孔也不由得微微收缩,低声感叹,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与一丝……贪婪?
“多么……伟大的力量啊……” 这力量,既令人恐惧,也令人向往。
然而,源稚生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没有父亲那种对纯粹力量的欣赏,反而眉头紧锁,目光死死地盯着尸山顶端那个闭目安坐的身影。一股没来由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惊悸与熟悉感,如同细微的电流,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衫下摆。源稚生低头,看到绘梨衣仰着脸,递过来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用娟秀字迹写下的一句话: 【我们之前见过他吗?哥哥,好熟悉的感觉。】
连绘梨衣也感觉到了。
源稚生心中一震,但他立刻压下翻腾的思绪,对绘梨衣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他不能让她卷入更多的不确定和危险之中。
橘政宗整理了一下心情,上前几步,在距离尸山数米外停下,姿态放得极低,对着上方闭目的上官深深鞠躬,语气带着十足的敬畏与歉意:
“上官小姐,”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血色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实在万分抱歉。在下橘政宗,方才确实有不得已的要事缠身,未能亲自接待,致使下面的人怠慢冲撞,酿成此等惨剧,招待有误,还请您……多多谅解。”
上官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又仿佛根本不值得她回应。
橘政宗也不在意对方的无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更加诚恳,甚至带着几分痛心疾首: “您之前提出的条件,我们已经紧急商讨过了。只是……这条件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他斟酌着用词。
“我们完全理解贵家族想要扩大在日利益的心情,也愿意为此做出最大的让步与合作。只是,您看……这具体的条件,比如收益的比例和话语权的范围,是否可以……再减免一点点呢?我们蛇岐八家,是抱着非常大的诚意来与您商谈的。”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试图用谦卑和“诚意”来换取谈判的空间。
就在这时,上官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刚刚经历过血腥杀戮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戾气,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与平静。她甚至没有看橘政宗,只是随意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身下这座由蛇岐八家精锐垒成的尸山,语气平淡无波:
“诚意?”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是指的这些……尸体吗?”
橘政宗脸色一僵,但立刻恢复如常,再次躬身:“实属招待不周,手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再次向您致歉,实在抱歉。” 他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已经变成尸体的属下,将自己和蛇岐八家核心摘得干干净净。
“呵呵。”上官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冷笑。这笑声在血腥的空气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终于将目光投向橘政宗,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橘政宗这样老谋深算的人也有些不适。
“条件,”上官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可以谈。”
橘政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以为自己的策略起了作用。
“利益,”上官继续说道,“也可以减。”
橘政宗脸上的神色更加放松了一些,甚至准备开口提出己方修改后的方案。
然而,上官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但是——”
这个转折,让橘政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上官的目光扫过橘政宗,扫过一脸警惕的源稚生,最后在那安静站着的绘梨衣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们林家,要绝对的知情权——”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以及,更重的话语权。”
她修改了条件,不再纠结于具体的三成收益和一块地盘,而是直指核心——掌控力。她要的不是一时的利益,是更加彻底的掌控的权力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空气仿佛因为上官这新的、更苛刻的条件而再次冻结。源稚生的手悄然握紧了,而橘政宗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不知不觉都写到150章了啊,人越来越少了,数据越来越低迷了,唉,前几天刚刚往上涨了点,现在一下子又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