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山顶平台彻底熄灭,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微凉的夜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山下那座小城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都市低语。
林晚照利落地翻身下车,随意地将头盔挂在车把上,然后走到悬崖边的草坪,抱着膝盖坐了下来。她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和远处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很美吧?”她没有回头,声音随着夜风飘向身后的路明非,目光依旧俯瞰着山下那片由无数光点编织成的、温暖的星河,“人们各有各的方向,奔走在自己的轨道上。这么多盏灯还亮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没能回家。”
路明非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旁坐下,双腿悬在崖边,一起望向那片璀璨。离开了尼伯龙根的生死搏杀,远离了卡塞尔学院的紧张任务,此刻这种平凡而安宁的俯瞰,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那些小车,”他伸手指着山下蜿蜒公路上流动的车灯,“跟夏天的萤火虫似的,一闪一闪的。”
“萤火虫?”林晚照愣了一下,随即侧过头来看他,脸上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绯红在夜色中愈发明显,“山坡、萤火虫……可惜诺诺已经订婚了,不然,还真能复刻一下你们当初在山顶的场景呢。”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以及一种时过境迁的淡淡感慨。
“是啊,”路明非莫名地有些惆怅,双手向后撑着草地,“连诺诺师姐那么跳脱、像风一样抓不住的性子,都订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介不介意我喝两瓶?”林晚照忽然站起身,走向摩托车后备箱,从里面抽出两罐用普通易拉罐装着、却没有任何标签的饮品。金属罐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不介意,你喝吧,大姐。”路明非摇了摇头,他知道大姐偶尔会喝点酒,尤其是在压力大的时候。
“嗯哼。”林晚照轻哼一声作为回应,走回原地坐下,用那只完好的手,“咔哒”一声掰开了易拉罐的拉环。顿时,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奇异果木清香的酒味弥漫开来,与山间的夜风混杂在一起。她仰起头,毫不顾忌地大口喝了起来,喉颈拉出一条优美而脆弱的线条。
“啊——”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浊气都随着酒意吐了出去,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舒服啊!”她晃了晃手中还剩大半罐的“酒”,眼睛笑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看向路明非,“你要来一口吗,衰仔?自家酿的,度数不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醺的懒洋洋的沙哑,格外撩人。
路明非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晶亮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习惯性地吐槽:“喝了之后‘迎风倒’是吧?”
他可是记得自己那可怜的酒量。话虽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去接。
林晚照却笑着把手缩了回去,像逗弄小动物一样:“逗你的!想喝回去再喝。你喝了酒,待会儿谁开车载我们下山?难道推回去吗?”她眨了眨眼,带着狡黠。
“也对。”路明非这才恍然,讪讪地收回了手,暗自庆幸没真的出丑。两人要是都喝了,这荒郊野岭的还真麻烦。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山下城市的灯火如同一条缓慢流动的光之河。
“话说,大姐,”路明非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有些犹豫,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喜欢什么形状?”
“嗯?”林晚照抬起头,脸上带着酒后的懵懂和茫然,红晕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娇憨。
“什么什么形状?”她没理解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路明非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过,痒痒的。他壮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发烫的脸颊,手感细腻温热,像上好的暖玉。“就是……饰品的形状啦。”他含糊地解释道,手指却有些舍不得离开。
“哦?”林晚照没有躲闪,反而顺势抓住了他作怪的手,贴在自己更烫的脸颊上,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眼神却亮得惊人,“你要送我东西吗?”她直接点破了路明非那点小心思。
“嗯——”路明非拖长了音调,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明确说要送什么,只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万一呢?就当是个……小惊喜吧。”他的耳根也有些发烫。
“哦——?”林晚照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醉意的调侃愈发明显,“衰仔长大喽,有什么事都要瞒着大姐了,是不是?”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
“惊喜要是提前泄露了,那还能叫惊喜吗?”路明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重新投向山下那片熟悉的、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灯火。这里,是他和大姐初遇的地方,兜兜转转,也成了他们重逢、乃至关系悄然改变的地方。晚风很温柔,带着酒香与他熟悉的那股冷香味。
“哼哼。”林晚照带着满足的鼻音,像只慵懒的猫,将头轻轻靠在了路明非不算宽阔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肩膀上,“小惊喜啊……那大姐我可就拭目以待喽。”她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和全然的信任。
“好啊。”路明非应着,手指自然而然地穿插进她顺滑的发丝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梳理着。这个动作如此熟稔,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晚风拂过,带来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和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酒气的冷冽气息。
“对了。”林晚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脑袋,然后直起身,在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喏,给你。”她将钥匙递到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把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这是……什么东西?”他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停留在掌心。
“房子的钥匙啊。”林晚照说得理所当然,她又重新靠回他的肩膀,脸颊贴着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微痒。“我在城里买了套房子,不大,估摸着也就九十多平吧。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住,足够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对未来的、朴素的憧憬。
她说着,又像是不安分的小动物般,用脸颊蹭了蹭路明非的侧脸,柔软的触感和微微的痒意让路明非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
“其实……我不喜欢大房子。”她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很吓人的。”她顿了顿,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孤孤零零的一个,我讨厌这种感觉。”
“哦,我明白,我懂。”路明非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他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住在宽敞豪宅里的孤独是怎样的滋味,婶婶家那个拥挤的小房间才是他熟悉的天地。但他太懂得“孤独”本身是什么感觉了——那种置身于人海却仿佛隔着透明墙壁,无人理解、无人靠近的冰冷。
“哼哼,你又懂了。”林晚照闻言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过来,“你当然懂喽,‘血之哀’嘛,大家都有啦。”
“是是是,大家都有‘血之哀’。”路明非点着头,目光望向远处黑暗中起伏的山峦轮廓,语气却带上了一点认真的困惑,“可我就是觉得……不一样。如果只是‘血之哀’的话,按理说,我和师兄、和芬格尔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不会感到那么孤独了吧?”
他把脑袋偏了偏,更加紧密地和林晚照头靠着头,汲取着那份真实的暖意。
“可哪怕和师兄他们在一起,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孤独啊。”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的低语,又像是只对她敞开的隐秘心扉,“除了大姐你,我和谁在一起,好像……都很孤独。”
好吧,其实还有路鸣泽。
他在心里暗暗补充道,那个如影随形的小魔鬼,算是他孤独世界里一个诡异而固定的“访客”。但这个秘密,他此刻并没有说出口。
“我就知道。”
林晚照像是听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笑着直起身,伸手拿过第二罐酒,“咔哒”一声打开,仰头灌了一大口。晶莹的酒液有几丝从她嘴角滑落,沿着白皙的脖颈隐入衣领。
“我们的‘S’级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嘛?‘血之哀’这么严重……”她放下酒罐,转过脸来,被酒意熏染得格外明亮的眼眸促狭地看着他,突然凑近,用带着酒气的、温热的气息说:“我看你啊,根本就是条伪装起来的小龙!”
话音未落,她猛地扭头,在路明非的脸颊上结结实实、用力地“啵”亲了一口,声音清脆响亮。
路明非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感觉被亲的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那个还残留着湿润触感的位置,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哈哈,衰仔,你又脸红了!”
林晚照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更加开怀。她换了个姿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面对面地挂在他身上,带着醉意朦胧的、极具侵略性的美丽,直直地看着他闪烁躲藏的眼睛,“都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啊?”
被她这样近距离地盯着,路明非感觉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或许是夜色太美,或许是酒意作祟,或许是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缝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勇气,冲口而出:
“有、有什么办法啊……我就是这么喜欢大姐。”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迎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永远都像是……第一次见你一样。”
林晚照明显愣住了,搂着他脖子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力道,那双醉意盎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那讶异被更浓烈、更璀璨的笑意所取代,如同夜空中骤然炸开的烟花。
“哇哦……”她惊叹般地拖长了语调,笑容灿烂得晃眼,“衰仔,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脸颊。
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占有欲,覆上了他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