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湾流G550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钢铁巨兽,咆哮着撕裂厚重云层,在太平洋上空留下震耳欲聋的轰鸣轨迹。这种超远程商务机本是顶级富豪、国际巨星或政要的专属座驾,以其极致的舒适性和静音性着称,能让乘客在跨越洲际的飞行中安然入眠。
然而,此刻这架湾流却是例外。除了引擎本身狂暴的嘶吼,机舱内竟能清晰听见机翼高速切割空气时发出如同鬼怪尖啸般的锐响。如果说普通的湾流是优雅沉稳、巡弋深海的蓝鲸,那么这架经过卡塞尔学院装备部那群疯子“精心”魔改、绰号“斯莱布尼尔”的怪物,就是一头发现了猎物、正以全速发起死亡冲锋的虎头鲸。每一次微小的气流颠簸都让人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这昂贵的机器就会在空中解体。
但比起外部环境的“刺激”,机舱内的气氛同样谈不上愉快。
路明非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次日本之行,名义上是由凯撒带队。而凯撒显然将这次任务的成败与自身荣耀紧密挂钩。出发前,他一度试图展现“领袖风范”,告诫自己要“大度”、“礼贤下士”、“以团队为重”……
可惜,这份刻意维持的“怀柔”氛围,很快就被楚子航用他标志性的外科手术刀般精锐的话语,戳得千疮百孔。倒不是说楚子航故意挑衅,他只是习惯性地忽略了直来直去。
这俩最后不吵架是过不了这关吗? 路明非在心里哀叹。
“这俩最后不吵架是过不了这关吗?” 一个带着几分无奈、又夹杂着些许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调侃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路明非扭头,看到林晚照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降噪耳机,正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气氛微妙的那两位。她穿着舒适的便装,长发随意披散,看起来像是出门度假,而非前往一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
“呃,可能吧,”路明非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把狮子和老虎硬塞进一个笼子里,它们怎么可能不打起来呢?天性使然啊大姐。”
“有道理。”林晚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管他们了,你抓紧时间睡会儿。我们快到了,养足精神,别到时候对着日本分部的人打哈欠,那可就不够‘下马威’了。”
路明非闻言,乖乖地“哦”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脑袋轻轻靠在了林晚照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冽安稳的气息,耳畔那恼人的引擎和气流噪音似乎都变得遥远了。他闭上眼,很快就沉入了并不算安稳的睡眠。
林晚照任由他靠着,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翻涌的云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日本……海底的东西……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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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以南,神奈川县,横滨市郊外。
这是一片被时代遗忘的海岸线,荒凉得如同世界的尽头。二战前,这里曾散布着连绵的渔村,如今渔民早已迁入繁华的横滨,只剩下当年停泊渔船的破旧码头,日复一日承受着海水的无情拍打。二战时期,这里又被改建成神风特攻队的临时起飞场,无数年轻的灵魂从这里奔向必死的深渊,使得这片土地至今仍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如同坟场般的死寂与悲凉。
两道刺目的车灯如同利刃,猛地切开浓重的夜幕。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悍马咆哮着从公路路肩一跃而下,碾过布满白色盐碱的滩涂,毫不减速地冲向海岸边某处预定地点。
驾驶座上,源稚生脸色沉静,目光紧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坑洼不平的地面。副驾驶上,矢吹樱正专注地查看手中的GpS定位仪,屏幕的冷光映亮她素白而缺乏表情的脸。
“听说这次,那位林家的家主,也跟着本部的人一起来了?”源稚生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即便只是从各种渠道听到的只言片语,他也足以拼凑出那位“林晚照”是个何等棘手、性格堪称“恶劣”的角色。光是想到可能要和她打交道,就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是的,少主。”樱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汇报天气,“不过根据情报分析,她此次同行,更多的意图可能是‘搭顺风车’。她在日本已经有全权代表,且是那位……上官小姐。林晚照家主此行,象征性巡视的可能性更大。”
她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黑色西装与修身长裤,梳着高高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这身装扮让她站在源稚生身后时极易被忽略,完美诠释着“忍者”的本分——永远隐匿于阴影,必要时化为最锋利的刀,或是最坚固的盾。
源稚生这位少主的“助理团”配置,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抽象。平日里,乌鸦咋咋呼呼,好像运筹帷幄的狗头军师;夜叉咋咋呼呼,仿佛冲锋陷阵的无双猛将;而樱总是沉默地站在阴影里。但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论冲锋陷阵,夜叉拍马不及源稚生本人;论出谋划策,乌鸦那点街头混混级别的小聪明,在真正的棋局面前根本不够看。日常大部分繁琐而关键的事务,其实都是由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女忍者——矢春樱,在背后默默梳理、操持。
“还有三分钟。”樱看了一眼GpS上的时间,抬头望向漆黑如墨、阴云密布的天空,“既然是昂热校长的专机,应该会分秒不差。更何况,上面还搭载着那位家主。”言下之意,那位家主恐怕也不会容忍迟到。
“唉。”源稚生难得地叹了口气,将悍马稳稳停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碎石滩上,“简单准备一下吧,好歹……得有个欢迎的样子。”他推开车门,夜风带着海腥味扑面而来,“那个上官……估计也会过来吧?”
“会。情报显示她会来接走她的家主。”樱也下了车,动作轻捷无声。
“真是……麻烦啊。”源稚生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翻身利落地坐上了悍马粗犷的前保险杠。
与此同时,樱已经从后备箱取出了准备好的东西。她动作娴熟地在发动机舱盖上铺开一张雪白挺括的餐巾,如同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茶道。接着,摆下三只晶莹剔透的郁金香形高脚杯,打开一瓶冰镇过的上好香槟,金色的酒液带着细密的气泡,被均匀地注入三个杯中。一束明艳的黄色郁金香被精心安置在酒杯旁。最后,她取出三枚小小的日本国旗,分别插入新鲜的青柠檬薄片中,再将这小小的“装饰”轻轻搁在每个杯口。
这大概是日本分部迎接本部专员历史上,最为“隆重”且“有格调”的一次欢迎仪式了——有专车来接,有美酒以待,还有象征胜利与欢迎的黄色花束。只差热烈的拥抱和欢呼了。
但源稚生并不打算拥抱任何人……好吧,如果那位林家家主非要坚持这种西方礼仪的话……他或许只能勉为其难。只有她。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乌鸦和夜叉那两个活宝来接机,对付本部这三个据说很能折腾的“毛头小子”正好。但父亲橘政宗特意提醒他,林家家主亲至,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再让乌鸦和夜叉出面,万一言语冲撞或举止失当,很可能瞬间升级为外交事件,甚至导致林家与蛇岐八家本就微妙的关系彻底破裂。没办法,他只能亲自出马。
大海的方向传来了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轰鸣。阴云密布的天空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庞大而迅猛的飞行物,正裹挟着风雷之势,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破空而来。
“还算准时。”源稚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潜水腕表,低声说道。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声音传来的漆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