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修行以来,头一回同时收到两边的警示。
当时我刚踏进那间摆着人骨法器的屋子,还没来得及细看,先是心口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道堂里那股熟悉的清静之气瞬间变得滚烫,烫得我神魂一颤——这是祖师爷的警告,凌厉直接,带着“立刻退出去”的斩钉截铁。
几乎在同一刻,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从心底漫上来。那不是灼热,是一种深沉的悲悯,沉甸甸地压下来,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无边业海而来,带着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力,却在此刻,专门为我止息——这是叫我停下,前方是连菩萨都觉沉重的因果。
我站在原地,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后背。佛道双修这么久,各自的路数我都清楚,可两边的警示同时、如此剧烈地到来,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我定了定神,仔细盘算了一下。入行到现在,时间不算短,什么邪乎事儿没碰上过?
南洋的降头,那阴毒玩意儿钻进骨头缝里的疼,我尝过;
怨灵不散的油鬼仔,超度时那股子纠缠不休的执拗怨气,我化解过;
墓里爬出来的清朝老鬼,官袍都烂了还端着架子要人磕头的森然架势,我应对过;
成了精的铜器,藏在老宅里吸人精气,那滑腻冰冷的触感,我破除过;
更别说前不久,才硬着头皮,以自身魂力为引,好不容易才将那一百零八个叽叽喳喳、怨气冲天的小鬼送入轮回,差点没把自己累得魂魄离体……
掰着手指头数一遍,我这经历,不敢说惊天动地,也算得上五花八门,见识过不少风浪了吧?
可就算是在超度那一百零八个小鬼,几乎油尽灯枯的时候,祖师爷没这么警告过我,菩萨那边更是平静。似乎那些都在“修行该历的劫”范畴内。
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是这宅子里用人骨炼制邪器的行为,天怒人怨,已经触碰了连佛道两家都视为绝对禁忌的底线?还是我不知不觉,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一个牵扯极深、连祖师和菩萨都认为以我现在的修为,一旦卷入便有身陨道消之危的巨大漩涡?
这双重警告,咋回事
斗法
那双重警示如同冰水浇头,让我伸出的脚硬生生僵在半空。前方那几件人骨邪器散发出的怨毒煞气,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荆棘,刺痛着我的灵觉。
退?此刻若退,且不说能否全身而退,这几件以无辜孩童性命炼制的邪器在此,不知还要害死多少路过之人,滋养那红姐多少凶焰!我仿佛能听到那些被毒哑、被剥夺生命的孩童灵魂在无声地哭泣,那哭声沉甸甸地压在我的道心上。
祖师爷的警告是让我避劫,菩萨的悲悯是让我惜身。可若因避劫惜身,而坐视这等滔天恶业在前,我的道,还修个什么?我的佛,又信个何用?
电光火石间,我心中已有决断。
僵住的脚步非但没有收回,反而重重向前踏出一步!同时,我双手急速动作,右手并指如剑,虚空勾画道家 “五雷破煞符” ,左手则结金刚萨埵降魔印,口中疾诵: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破邪伏魅,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 (道咒)
“嗡班扎尔萨埵吽!”(佛咒·金刚萨埵心咒)
道咒刚烈,引动自身阳雷之气,如利剑出鞘;佛咒浑厚,借金刚萨埵降魔本愿,化坚壁护身。
“轰!”
我这一步踏出,仿佛踩破了某个临界点。阵法中央那嘎巴拉碗猛地一震,碗中凭空涌出粘稠的黑血,咕嘟咕嘟冒着泡;那人骨念珠自动飞起,每一颗眉心骨珠子都裂开一道缝隙,发出尖锐刺耳的鬼哭之声,无数扭曲痛苦的孩童面孔从缝隙中挣扎欲出;那面人皮鼗鼓更是无风自响,“咚!咚!咚!”每一声都如同敲在我的心跳上,让我气血翻腾,眼前幻象丛生!
那几个原本围绕法器旋转的孩童怨灵,瞬间双目赤红,裹挟着被奴役、被残害的滔天怨气,化作一道道黑烟,嘶嚎着朝我扑来!阴风惨惨,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至冰点,墙壁上渗出的血珠连成一片,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流血。
“守住灵台!皆是虚妄!”我对自己大喝,同时也是对可能在外策应的三叔示警。道家五雷符光在身前闪烁,勉强抵住怨灵的第一波冲击,但那鬼哭魔音和人皮鼓的震荡却直透神魂,让我识海一阵刺痛,刚凝聚的雷光都黯淡了几分。
这些怨灵本身并非极凶,但它们被邪法炼化,与法器融为一体,怨气被无限放大,更带着一股针对生灵魂魄的污秽之力,极为难缠。我的佛道手段虽能克制,但它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更有那三件邪器作为源头,不断提供煞气,消耗巨大。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破掉法器的核心!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心神一清,一口纯阳舌尖血混着魂力喷在右手剑指之上。指尖雷光再次暴涨,我无视了扑到近前、几乎要抓到我面门的怨灵,目光死死锁定那串悬浮在半空、鬼哭最盛的人骨念珠!
就是它!它是凝聚和放大怨气的核心!
“三昧真火,焚邪灭形!敕!”
我以指代笔,以血为墨,于虚空中画出一道简化却凝聚了我此刻全部精气神的 “三昧真火符” ,猛地推向那串人骨念珠!
与此同时,我左手的金刚萨埵印不变,将剩余魂力疯狂注入,口诵心咒的速度加快一倍,周身泛起一层微弱的金色光晕,硬抗那些怨灵的撕扯和魔音的侵袭。
“嘭!”
三昧真火符打在念珠上,并未立刻将其焚毁,而是爆开一团至阳的火焰,与念珠上浓郁的黑红色煞气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念珠上的孩童面孔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整个珠子剧烈颤抖,仿佛随时要炸开!
有效果!
但我也因此露出了破绽。一只怨灵突破了雷光防御,冰冷的鬼爪直接抓向我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自门外响起,一道凝练至极的纯阳剑气后发先至,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瞬间将那只怨灵斩灭!
三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桃木剑雷纹闪耀。
“蕴钰,攻其一点!我为你护法!”三叔沉声喝道,剑光展开,化作一道光幕,将后续扑来的怨灵尽数挡下。
有了三叔分担压力,我精神大振,全力催动三昧真火符!
“破!”
伴随着我一声怒吼,人骨念珠上的煞气终于被真火撕裂、净化,整串念珠“啪”地一声散落,那些扭曲的孩童面孔在火焰中逐渐变得平和,最终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于空中,只留下一地灰烬。
核心法器一破,剩下的嘎巴拉碗和人皮鼓威力大减,那些怨灵的凶焰也顿时萎靡。
三叔剑光一扫,配合我的佛咒,很快便将剩余的怨灵超度、净化。
房间内的阴冷煞气渐渐消散,墙壁上渗出的血珠也化作青烟消失。
斗法,结束了。
我踉跄一步,几乎脱力,被三叔一把扶住。
他看着地上那两件失去光泽的邪器,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你刚才……收到了警示?”
我点了点头,心有余悸。
三叔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看来,这红姐背后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连你那边的祖师和菩萨都坐不住了。”
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凝重:
“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我们得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