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工催动的暗沉幽光,带着吞噬一切的梦魇之力,如同潮水般向众人涌来。阿才叔奋力掷出糯米,却如石沉大海。三叔挥袖布下清光屏障,屏障却在幽光的侵蚀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我,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失去感知。她的世界只剩下墨工那句“上好的材料”和“引子”在疯狂回荡。她温暖的笑容、坚定的眼神、两人相依的点点滴滴,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空空如也的身侧。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撕扯着她的心脏。
“不……把她还给我……求求你了……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我的声音低哑,带着泣血的哀恸,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只是无意识地朝着墨工的方向伸出手,重复着卑微的乞求。
就在那暗沉幽光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陡然从我怀中迸发!
我贴身佩戴的那枚、自幼便不曾离身的、看似普通的羊脂白玉佩,此刻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那光芒纯净、磅礴、带着一股古老而浩然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
“轰——!”
白光以我为中心,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轰然扩散!
首当其冲的暗沉幽光,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瓦解!墨工脸上的讥诮瞬间化为惊骇,他闷哼一声,被那白光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墙壁上,手中的邪异木工凿也脱手飞出,上面的符文瞬间黯淡!
就连三叔和阿才叔,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推得踉跄后退数步,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是……”三叔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蕴钰怀中那枚仍在散发余晖的玉佩,仿佛想到了什么古老的传说。
白光缓缓收敛,重新没入玉佩之中。店铺内一片狼藉,魇镇的气息被涤荡一空。蕴钰依旧跪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怀中的玉佩温热,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三叔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蕴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痛惜:“蕴钰!蕴钰!你怎么样?刚才那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蕴钰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却燃起一丝疯狂的希望,抓住三叔的手臂:“三叔!玉佩!是玉佩的力量!它一定能找到美玲对不对?它能把美玲带回来对不对?!”
看着蕴钰眼中那濒临崩溃却又强撑的希冀,三叔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他张了张嘴,那个残酷的真相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压垮。他之前试图以罗盘和追魂术感应美玲的气息,得到的,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无……结合墨工所言“转轮魇境”和“引子”,结果几乎可以预见。
“蕴钰……”三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你冷静点……美玲她……她的气息……消失了……”
“你胡说!”蕴钰猛地甩开他的手,激动地尖叫,“她不会死的!她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玉佩刚才保护了我,它也能保护美玲!我要去找她!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和体力透支而再次软倒。
就在这时,店铺深处那幽暗的地窖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机括转动声。紧接着,地窖的门,竟然缓缓自行打开了。
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浓郁血腥和奇异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三叔,踉踉跄跄地朝着地窖入口冲去。
“蕴钰!别进去!危险!”三叔和阿才叔急忙追上。
地窖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摇曳的、散发着绿色幽光的油灯。正中央,是一个用鲜血绘制而成的复杂邪阵,阵眼处,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正是美玲。
她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体内的生机已被彻底抽干。她穿着一身诡异的、类似嫁衣的红色纸衣,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老婆!”蕴钰扑了过去,颤抖着将美玲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体温去温暖她,“老婆……我来了……你看看我……我来了……”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怀中的人儿再也没有了回应)
三叔跟进来,看到这一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美玲的魂魄,恐怕已被那邪阵炼化,成为了墨工口中献给八爷的“梦魇之源”或者说……“引子”。
“不……不……老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抱着她,失声痛哭,声音嘶哑绝望,“你骗我……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等这次事情结束,我们就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她将脸贴在美玲冰冷的脸颊上,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肌肤,喃喃低语,仿佛在诉说着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美玲……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你偷偷想着20岁时要结婚的样子……我甚至还梦到过……梦到你穿着白色的裙子,怀了我们的孩子,在梦里对我笑……”
“你知道刚分开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疯了一样找你……学也不上了,整天像个游魂……我哭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就在那时候……我爸爸……我爸他也去世了……”
“分开后的第一个新年,别人家团圆喜庆,我一个人在你家楼下,狂放着的烟花,不知道你听见了没有……那天好冷,还下着雨……我就站在雨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好像那样就能麻木自己……第二年,第三年……我依旧如此……好像那样,就能离你近一点……”(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已经搬家了)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好不容易才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哀求:
“求求你……回来好不好……老婆……求求你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巨大的悲痛和之前玉佩爆发的消耗,终于击垮了我。她的声音渐渐微弱,眼前一黑,抱着她,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窖冰冷的石面上。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梦境。
梦里,没有阴森的地窖,没有冰冷的尸体。阳光很好,美玲就站在一片开满无名小花的山坡上,穿着她最喜欢的淡蓝色裙子,笑容依旧温柔明媚。
她牵着蕴钰的手,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恋与不舍。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蕴钰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矮子(她对我独有的昵称),”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我爱你啊……很爱很爱……”我还想摸摸你的头,我还想,再多看你几眼,我还想跟你有很长远的以后,那年的离开是父母一直逼着我,让我嫁人,我宁死不从,差点就死了,爸爸犟不过我,带我离开这个城市,想让我恢复正常。还给我找了个男朋友,让他强奸我(我的手开始抖了,好恨我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为什么要任性妄为)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把这个事情告诉你,是因为,害怕,刚重逢再也见不到你,你会嫌弃我,嫌弃我不干净了。。。。
能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好想抱抱你,好遗憾啊,好遗憾(我的心死了,跟死了一样!)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如同即将消散的星光。
“抱歉……我可能……真的要走了……”美玲的眼中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我听见……我的妈妈在喊我了……”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梦境,看到了更遥远的、残酷的现实,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颤抖:
“那天……三叔给完彩礼的时候……我的弟弟……偷偷发过来一条短信……”
“他说……‘姐姐,不要回来了……他们追上来了……把爸爸妈妈……家里人都杀光了……他们找到我了……姐姐,快跑……’”
“最后一条信息是……‘姐姐……我好像……快死了……’”
“原来……我早就没有家了啊……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
美玲的身影在蕴钰眼前彻底化作点点荧光,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升空,消散。
“矮子……好好活下去……”
最后的声音,如同叹息,萦绕在蕴钰彻底黑暗的意识里。
地窖中,只剩下昏迷的蕴钰,紧紧抱着美玲早已冰凉的躯体,以及站在一旁,面色惨然、悲痛欲绝的三叔和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