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身体状况基本上熬不过多久了。不过两日,他肩头象征生命之火的阳火已灭了两盏,仅存顶心那一点微光,也在阴风鬼气中摇曳欲熄,整个人面色青黑,气若游丝,与一具尸体无异了。
赵叔夫妇这才彻底慌了神,在第三日深夜,背着儿子踉跄着再次找到我们暂住的小院,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三叔面前。
“陈大师!陈大师救命啊!我们…我们之前糊涂啊!”赵叔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孩子他…他快不行了!求您大发慈悲,救他一命!我们保证,以后一定让他改过自新……”
三叔探查了一下赵铁柱的状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糊涂!你们这简直是在催他的命!阳火将熄,魂魄被怨念与心魔侵蚀殆尽,现在才送来,已是回天乏术!”
我站在一旁,看着赵铁柱那副模样,心中亦是沉重。泥丸宫中的金莲传来微弱的警示,感应到一股极其浓烈的不甘与怨恨缠绕在他身上,几乎与他的心魂融为一体。
“赵叔,”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事情到了这一步,根源在于铁柱哥当初种下的因。你们一味想着遮掩、逃避,甚至想用寻常医药来解这邪术诅咒,岂不是缘木求鱼?”
赵婶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哭求道:“蕴钰!好孩子!婶知道你跟张姑娘都有大本事!救救铁柱,他…他就算有错,罪不至死啊!而且…而且他做的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啊!”
听到这里,三叔彻底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愚不可及!到了此刻,你们想的还是包庇和隐瞒!我告诉你们,若你们的儿子被人所害,尸骨未寒,凶手却逍遥法外,你们当如何?”
赵叔被问得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我定然要他偿命!”
“那你可曾想过,那古墓中被惊扰的亡魂,那因你们儿子参与盗掘而可能受损的家族气运,他们的‘家人’,又当如何?!”三叔厉声质问,目光如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的孩子是心头肉,别人家的先祖安宁就可以随意践踏吗?”别人家的墓是任何人都不允许盗的!
赵叔张了张嘴,脸色煞白,却依旧顽固地低下头,喃喃道:“别人家的事…我管不了…我只想我儿子活……”
我看着他们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破解这“鬼喊尸”与心魔纠缠的诅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施害者诚心悔过,承担罪责,化解怨念的执着。可这家人,到了生死关头,竟还抱着这等自私的念头!
“赵叔,赵婶,”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冷了下来,“不是我们见死不救。解铃还须系铃人。铁柱哥身上的诅咒与心魔,根源在于他欠下的债。这债不还,怨念不消,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你们若还是一心只想逃避罪责,那便请回吧。届时下葬,我们或许还能尽力,为他保全一具全尸,免受那‘鬼喊尸’反复毁首之苦。”
这是我根据以往研究和当前情况,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破解之道——引导罪魁祸首认罪悔过,再以法术超度安抚怨灵,争取一线和解之机。可若连这最基本的一步都做不到,一切皆是空谈。
我不明白,为何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就是不懂?是溺爱蒙蔽了心智,还是侥幸心理作祟?
三叔也失望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赵叔夫妇见我们态度坚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赵叔猛地站起身,眼神由哀求转为怨毒,他指着我们,声音颤抖却带着恨意:“好!好!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冷血无情!我会记住今天的!我们走!”
说罢,他竟真的背起奄奄一息的儿子,拉着哭泣的赵婶,踉跄着冲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我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得喘不过气。诶,冥顽不灵,忏悔反思对这种人就那么难吗?
幽幽传来,分不清是幻觉
张楠默默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冰凉的手。好啦!崽崽,她从背后抱紧了我……
慕昭云则凝望着夜空,清冷的眸子若有所思:“此界凡人执念之深,竟丝毫不逊于我界心魔劫。”
那一夜,寨子里的狗出奇地安静,仿佛被什么东西恰住了喉咙,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凌晨时分,一声凄厉至极的哭嚎划破了寨子的宁静,来自赵叔家的方向。
我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赵铁柱,没能熬过去。
天刚蒙蒙亮,赵叔家门口就搭起了简陋的灵棚,唢呐呜咽,鞭炮零星响起,透着一股不祥的仓促。他们恨极了我们,自然没有请三叔去主持丧仪,而是从外村请来了一位年纪颇大的阴阳先生。
那老先生刚到赵家门口,脚步便是一顿,脸色骤变。他望着那笼罩在无形煞气中的宅院,连连摇头,对着迎出来的赵叔说了几句,便像是躲避瘟疫般,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任赵叔在后面如何呼喊也不理睬。
“哼!没人主持,我亲自送我儿上路!”赵叔彻底红了眼,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们与那老先生串通好的戏码,愤而决定自己为儿子操办葬礼。
然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禁忌极多。需穿素衣而非白衣,棺木不宜久留家中,母亲更不能亲送棺木“上山”(下葬),且早逝之人不入祖坟正中,父母需以棍棒敲打棺木三下,象征原谅其未能尽孝……这些规矩,赵叔一概不知,亦无人提醒。
于是,在寨民们复杂而恐惧的目光中,一场触犯诸多禁忌的葬礼开始了。赵叔夫妇及其近亲,竟都身着刺眼的白衣,跟在薄棺之后,走向寨外的坟山。
三叔站在院门口,远远望着那支不吉的送葬队伍,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知道了后果,又提前告知。人啊,讲也不听,听了也不做,做了也做不好。算了,随缘吧。
“煞气更浓了…”张楠感应着空气中的阴冷气息,低声道。
慕昭云则微微蹙眉:“凡人无知,触犯阴阳之忌,恐生大变。”
我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