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蕴钰指尖那点混沌光华,并未如众人预想般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能,而是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最终悄然散去。他周身的浩瀚气息也随之收敛,脸色重新浮现出一抹疲惫的苍白。
强行催动尚未完全掌控的《混沌道源》连破两大炼虚神通,对他而言亦是极大的负担,神魂与道种都传来了阵阵虚弱感。
然而,这轻描淡写的收手,在柳如烟和姜桓眼中,却比任何雷霆一击都更令他们恐惧。那是对自身力量绝对掌控的体现,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境界。
两人脸色煞白,冷汗浸透了后背,再不敢有丝毫动手的念头。柳如烟咬了咬牙,强忍着屈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说罢,竟是毫不迟疑,带着钰灵宗弟子化作遁光,仓皇逃离,连句狠话都不敢再留。姜桓更是狼狈,几乎是与柳如烟同时遁走,生怕慢了一步便被留下。
转眼间,山巅平台之上,便只剩下陈蕴钰一行人,以及那几位尚未离去的旁观者。
紧张的气氛骤然松弛下来。
吴师叔长舒一口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冷汗:“我的乖乖……吓死老夫了……蕴钰,你刚才那两下子,真是……真是……”他“真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沈清源也是心有余悸,看向陈蕴钰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欣慰:“举手投足,化解炼虚杀招,蕴钰,你对‘道’的领悟,已远超我等想象。”
张楠连忙扶住微微摇晃的陈蕴钰,心疼地替他擦去额角的汗:“你怎么样?别硬撑。”
陈蕴钰微微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无妨,只是消耗大了些,需调息片刻。”他目光扫过那几位旁观者,尤其是那背剑修士与老道,拱手道:“方才多谢几位道友未曾插手。”
那背剑修士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小子,你凭自己本事镇住场面,与我们何干?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着陈蕴钰,“你刚才那化解神通的手段,并非寻常法术,倒像是……直接动用了某种本源规则?老头子我很好奇,你究竟在那殿中得了什么?又对‘道’,作何理解?”
此言一出,连那一直沉默的玄月宫女子也投来了探寻的目光。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对“道”的追求,远比任何法宝传承更具吸引力。
陈蕴钰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敢问前辈,在您看来,何为‘道’?”
背剑修士一愣,随即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追索之色:“老夫一生练剑,剑即是道,道即是剑。一往无前,斩破虚妄,便是我的道。”他话语间,自有一般斩钉截铁的决绝剑意流露。
那老道拂尘轻甩,接口道:“无量天尊。贫道以为,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顺天应人,调和阴阳,乃天地之正理。”他气息平和,与周遭环境隐隐相合。
玄月宫女子清冷开口,声音如玉石交击:“月有阴晴圆缺,道有盈亏变化。我之道,在于洞悉这变化之机,持守本心之明净。”她周身月华流转,带着清冷孤高的意蕴。
陈蕴钰听完,目光又转向自己的同伴:“师叔,沈前辈,楠楠,昭云,哆芋,在你们心中,‘道’又是什么?”
吴师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老头子我没什么大志向,就觉得‘道’就是活着,好好活着,护着想护的人,看看这世间的精彩,有机会就往上蹦跶两下,这就是我的道。”
沈清源抚须沉吟:“老夫痴迷丹器,认为‘道’藏于万物生克、造化之理中。格物致知,明悟其理,以此守护与创造,便是吾道。”
张楠紧紧握着陈蕴钰的手,眼神坚定:“我的道很简单,就是跟着你,护着大家。你在哪,我的道就在哪。”她的道,纯粹而炽热。
慕昭云轻抚青鸾剑,剑身微鸣:“诚于剑,忠于心。手中之剑,心中之念,皆为我道。斩该斩之人,护该护之事。”剑心通明,清澈见底。
哆芋歪着头想了想,小声道:“我……我想变得厉害,能帮上哥哥和大家的忙,不想再拖后腿了。这……这也是道吗?”
陈蕴钰听着众人的话语,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看向那背剑修士与老道,缓缓开口:“诸位道友之道,或刚猛,或中和,或清冷,或执着,或纯粹,皆有其理,皆是大道之一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看向了那宇宙的源头。
“而我于殿中所见,所思,所悟……《混沌道源》告诉我,‘道’并非某种固定的形态或规则。”
“它先于天地而生,无形无质,无声无息,是万物之始,亦是万物之终。它包容一切,演化一切,亦可归寂一切。”
“剑道是道,自然亦是道,变化是道,守护是道,求知是道,甚至连‘想要变强’的这份心意,亦是道之萌芽。”
“道,并非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它存在于我们每一念之间,每一次呼吸之中,每一次抉择之后。”
“它既是宇宙运行的至高法则,也是我们每个生灵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与选择。”
“我的道,便是明悟这‘混沌’之真意——非是混乱,而是包含所有可能性、所有规则的‘源头’。不执着于一法,不固守于一理,以混沌包容万道,以我心印证天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引动着周遭的灵气与道韵微微共鸣。山风似乎停滞,云霞仿佛倾听。
背剑修士陷入了沉思,老道眼中精光闪烁,玄月宫女子面纱微动。
吴师叔等人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仿佛有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陈蕴钰看着众人,最后轻声道:“道,不可言尽,唯能心证。诸位之道,已在脚下,已在心中。循之而行,便是正道。”
话音落下,山巅一片寂静。
唯有那悬空山永恒的微风,轻轻吹过,仿佛带来了远古的叹息,又仿佛是对这“问道”之语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