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寰界,接引仙城。
高耸入云的城墙,据说是用整块的“禁法青金岩”垒砌,上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阵法符文,日夜不息地吸纳着天地间远比下界精纯浓郁的灵气,又将城内驳杂的气息净化、排出。城内建筑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间有灵禽穿梭,街道以平整的温玉铺就,即便以化神修士的脚力,从城东走到城西也需大半日功夫。
这就是高等仙界的城池。宏伟,浩瀚,同时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等级与压力。
“五行精品阁”坐落在仙城西南角,一条名为“百工巷”的次级街道上。铺面不大,前后两进,前面是店面,后面带着个小院和三间静室。这是“我”(蕴钰)和三叔、张楠他们掏空了几乎全部从下界带来的灵石存货,又抵押了两件用不上的古宝,才勉强盘下来的产业。
铺子门脸朴素,只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五行精品阁”五个大字,字迹是三叔亲手所书,笔力遒劲,隐隐蕴含着一丝稳固的阵道韵律。开张不过月余,在这藏龙卧虎的接引仙城,本应毫不起眼。
然而,生意却出乎意料地……惹眼。
此刻,我站在柜台后,看着店内仅有的两排货架上,那寥寥二三十件散发着纯净五行灵光的佩饰、摆件,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甸甸的。货架上每件东西旁边,都标着一个足以让初入仙城的化神修士眼角直跳的价格——最便宜的一枚“乙木生机佩”,也要八十块中品灵石。
“阿钰,姜家那边,还没有回音吗?”三叔从后堂撩帘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正在用细砂打磨的赤红色玉胚,那是炼制“离火护心牌”的材料。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沉稳,但眼底深处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没有。”我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温养的龙珠,“三天前那姜阳留下名帖和那句话后,就再没露面。” 三天前,那位自称姜家嫡系子弟、修为已至化神后期的姜阳,在店里转了一圈,买走了一件标价最高的“戊土镇岳印”,留下了一张灵气盎然的名帖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贵阁宝物,甚合吾心。家祖亦好此道,三日后,姜某在‘揽月楼’设宴,还请阁主与诸位道友务必赏光,共论五行玄妙。”
共论五行玄妙?我心中只有冷笑。在这灵寰界,五行之道不过是大道根基,稍有传承的修士都懂,何须与我们这几个初来乍到的“下界修士”共论?这姜阳,或者说姜家,看上的恐怕不是“论道”,而是我们这手将五行灵力提纯、固化、赋予简易灵效的独特手艺,或者……更深层的东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叔将玉胚放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接引仙城居大不易,一块下品灵石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咱们这铺子生意看着红火,可扣除原料、租金和那高昂的‘灵气税’,剩不下多少。姜家是地头蛇,他们递过来的帖子,不管是裹着蜜糖还是藏着刀子,咱们都得接着。”
我深知三叔说得在理。初入灵寰界时那“仙界”的幻想,早在目睹一块下品辟谷丹要价五块下品灵石时就被击得粉碎。这里的资源更丰富,但竞争和掠夺也更赤裸、更残酷。没有根基,没有靠山,仅凭我们几人化神初期的修为,如同抱着金砖行走于闹市的孩童。
“我去探过‘揽月楼’。”慕昭云清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青衣,怀抱青鸾剑,缓步下楼,周身气息与这仙城的繁华格格不入,却带着令人心安的锐利。“在城东‘流云坊’,是姜家产业之一,规格颇高,平日招待的多是炼虚期以上的客卿或往来贵宾。楼内有阵法笼罩,神识难入,但外松内紧,护卫森严。”
张楠跟在她身后,手中托着一面古拙的铜镜,镜面光滑,映照着店内的微光。她的镜灵在上次跨界时受损,至今未完全恢复,但灵觉依旧敏锐。“我试着用镜光感应过那名帖,上面除了姜阳的神魂印记和宴请信息,还有一道极其隐晦的追踪印记,若非镜灵对空间与灵机变动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果然。我眼神微冷。这姜家,心思缜密,手段也够“周全”。
“宴无好宴。”沈清源从后面的小丹房走出,手里捏着一枚新炼制的“清心丹”,眉头紧锁,“那姜阳修为高于我等,其家族在此地盘踞多年,根深蒂固。他们若强行动手或威逼,我们恐难抵挡。依老夫看,不若……”
“不若怎样?关了铺子,连夜逃出接引仙城?”石岩瓮声瓮气地接口,他和小王、小李刚从外面采购一批基础玉石回来,闻言都有些愤懑,“咱们能逃到哪里去?没了仙城的庇护和相对稳定的环境,外面更危险!而且,咱们的灵石撑不了几天了。”
店内一时沉默。仙界的现实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每个人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混沌灵力(由龙珠与自身功法融合蜕变而来)和丹田内那五颗滴溜溜旋转、彼此生克的五行灵珠。这是我们在下界搏命得来的依仗,也是如今可能引来祸患的根源。
“宴,要去。”我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但不是去‘论道’,更不是去屈服。”
“兔崽子,你有何打算?”三叔目光炯炯。
“姜家势大,我们力弱,硬拼是下下策。”我缓缓道,“他们既然以‘礼’相邀,我们便以‘礼’相还。昭云师姐,赴宴之时,需你剑气外放三分,不必张扬,只需让宴席之上的人明白,我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的软柿子。沈师叔,您炼制的‘清心丹’、‘凝神散’,可否带上几瓶,作为‘薄礼’?”
沈清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想……展示价值?”
“不错。”我点头,“姜家若只为谋财,或强夺手艺,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设宴。他们看重的,可能不仅仅是成品,更是我们背后‘可能’存在的传承或潜力。我们便让他们看到这份‘潜力’——慕师姐的剑,可护道;沈师叔的丹,可助益;我们的五行器物,有其独到之处。一个有实力、有价值、且懂得分寸的合作伙伴,远比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猎物,更能让这些世家权衡。”
“那我们……”张楠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与三叔,还有楠楠你,是核心。”我握住她的手,冰凉细腻,“我们三人赴宴。石岩,你们三人留守店铺,启动三叔布下的所有防护阵法,一旦有变,立刻带着最重要的东西,按我们事先约定好的第二条路线撤离。”
我看向三叔:“三叔,赴宴时,阵法与机变,靠您了。”
三叔重重点头,眼中露出赞许和决然:“放心,老头子我虽然修为不如人,但论起阵道应变和这张老脸,还能周旋一二。”
我又看向慕昭云和沈清源:“留守与接应,至关重要,便拜托二位了。”
慕昭云颔首,青鸾剑发出一声轻鸣。沈清源也郑重应下。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准备。我回到二楼静室,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丹田。五行灵珠光华流转,中央龙珠沉浮不定,散发出淡淡的混沌气息。我能感觉到,在这高等仙界,它们的成长与变化似乎在被加速,但也更容易引来觊觎。
“姜家……”我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而深邃。在这陌生的仙界,第一场真正的风雨,或许就要来了。是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还是抓住机会,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扎下第一根根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接引仙城的夜空,被无数阵法光辉和修士遁光映照得如同白昼。“揽月楼”高九层,飞檐翘角,灵光缭绕,确是一处气派所在。
我~三叔~,张楠,三人身着略显庄重的法袍,来到了楼前。抬头望去,楼宇巍峨,仙气盎然,却仿佛一张巨口,等待着未知的猎物。
深吸一口气,我率先踏入了那流光溢彩的门槛。
夜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