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涌四号码头，集装箱改装的办公室里，空气凝固了。
烟味、汗味、柴油味，混合着一股名为“恐惧”的全新气息，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炮仗哥李兆，这位在码头靠拳头和义气称雄了半辈子的男人，死死地盯着那块发光的屏幕。屏幕上，他老婆在海外银行的账户余额，像一串冰冷的墓志铭，宣告了他所有秘密的死亡。
他身后的十几个工会头目，刚才还像一群准备扑食的鬣狗，此刻却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一动不动。他们看着杨天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过江龙，而是在看一个执掌着生死簿的判官。
靓坤叼着雪茄，往前站了一步，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麻将牌。
“炮仗哥，我大佬问你话呢。是想打牌，还是想换个地方，跟IcAc的人打？”
李兆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自己那群兄弟，那些人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知道，人心散了。不是被钱打散的，是被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击溃的。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恐惧的气味呛得他胸口发闷。他没有去看杨天，而是转身，从角落里那个油腻的茶几上，拿起一个紫砂茶壶，和一只最干净的茶杯。
他的手很稳，稳得像在操作一台起重机。
他倒了一杯茶，滚烫的茶水冒着白气。然后，他双手捧着茶杯，走到杨天面前，腰弯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
“杨先生，请喝茶。”
这五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不是请茶，这是上香。
是给葵涌码头的旧时代，上最后一炷香。
杨天没有接。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李兆，直到后者的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李总监。”杨天终于开口，“以后码头上的事，你多费心。”
李兆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
他懂了。杨天没接这杯茶，不是不给他面子，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需要给面子的位置上。从“李主席”到“李总监”，称呼的改变，就是一次权力的交接。
“是，老板。”李兆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靓坤一把抢过李兆手里的茶杯，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那群还愣着的工会头目面前，用手指挨个点着他们的胸口。
“看什么看？没见过企业重组啊？从今天起，这里姓天了！天穹的天！”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杨天的样子，背着手，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管理层训话”。
“我大佬阿天说了，要进行‘人力资源结构性优化’！什么叫优化？就是以前你们抬一个柜，现在要抬两个！谁他妈的抬不动，我就亲自帮你优化一下你的医药费报销流程！”
一个头目小声嘀咕：“坤哥，那待遇……”
“待遇翻一倍！”靓坤眼睛一瞪，“我大佬阿天是文化人，讲究胡萝卜加大棒！你们好好干，年底给你们发‘最佳员工奖’，纯金的！谁敢阳奉阴违，我就让他体验一下我们公司最新的‘生命周期管理’业务！”
一群习惯了用拳头说话的码头大汉，听得云里雾里，但“待遇翻一倍”和“纯金奖杯”这几个字，他们听懂了。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些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兴奋和敬畏的骚动。
傻强推了推他的焊工护目镜，抱着他的“G.L.U.m.”走上前，打断了靓坤的个人演讲。
“坤哥，你的管理方法，太原始了。缺乏科学性。”
他将游戏机连接到办公室里一台老旧的电视上，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由无数线条和符号构成的，极其复杂的码头动态模型图。
“根据我的‘万物互联智能调度算法’，码头的效率瓶颈，不在于人力，而在于信息流的熵增。”傻强指着屏幕，神情狂热，“从明天开始，天穹速运将引入无人机蜂群，负责集装箱的实时定位和调度。我们会给每一位工友，配备一个内置生物传感器的智能手环。”
“这个手环，可以监测他们的心率和卡路里消耗，并根据食堂今天提供的午餐是叉烧饭还是咖喱鸡，自动为他们规划出最优的体力分配方案！同时，我们会通过分析天文潮汐和码头海鸥的排泄物分布，建立一个预测模型，将货物延误率，降低百分之四十！”
炮仗哥李兆，呆呆地看着电视上那个比科幻电影还科幻的画面，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半辈子，可能都白活了。
杨天没有参与这场新旧时代的交接仪式。他走到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外面那些如山一般堆积的集装箱。
“养生。”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角落里，一直像影子一样沉默的天养生，在他的战术耳机上按了一下。
“老板。”
“我要一份名单。”杨天的声音很轻，却比外面起重机的轰鸣，更有穿透力，“从今天起，所有通过葵涌码头进出的，灰色的，和黑色的货物。它的主人，它的路线，它的价值。我需要一个全新的数据库。我要知道，港岛的地下世界，每一滴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明白。”
……
消息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二十四小时内，传遍了港岛的每一个角落。
旺角，一家嘈杂的麻将馆里，大d一把将手里的牌推倒，输了十几万，他却浑然不觉。他抓起电话，对着那头咆哮：“你说什么？整个葵涌码头，被靓坤那个扑街拿下了？他带了多少人去？一千个？两千个？”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d哥……他们……他们就去了三个人。”
大d愣住了，他看着手边那把刚花大价钱买来的，准备用来抢地盘的AK47，突然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可笑。
尖沙咀，一家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东星的乌鸦正将一杯威士忌，浇在一个小明星的头上。他的马仔匆匆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乌鸦脸上的狞笑，慢慢凝固了。
他挥手让所有人出去，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舞池中央。他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嚣张的脸，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打打杀杀，过时了？
……
天穹大厦，顶层。
杨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在他眼前的蓝色光幕上，那张巨大的关系网地图中，代表着葵涌码头的区域，已经从一片混乱的红色，变成了代表着“完全掌控”的，深邃的蓝色。
无数条新的数据流，像一条条刚刚被激活的动脉，从那片区域延伸出来，汇入天穹集团这个巨大的心脏。
【主线任务：新秩序的基石，已完成阶段性目标（掌控港口动脉）。】
【正在结算奖励……】
【奖励发放：‘天穹速运’初始框架构建完成，解锁‘全球航运数据’实时监控接口。】
一股全新的，更加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杨天的大脑。
他眼前的地图，不再局限于港岛。它在飞速扩大，亚洲，欧洲，美洲……全球最繁忙的航线，最重要的港口，像一颗颗被点亮的星辰，在他的视野里，构成了一幅全新的，流动的星图。
他能看到，一艘从鹿特丹出发的货轮，正载着德国的精密仪器，驶向上海。
他能看到，一艘满载着巴西铁矿石的巨轮，正穿越马六甲海峡。
他甚至能看到，一艘隶属于某个南美贩毒集团的，伪装成渔船的快艇，正在加勒比海的夜色中，悄悄靠近迈阿密的海岸线。
靓坤和傻强走了进来，正准备汇报他们“改造”码头的初步成果。
“阿天，我跟你说，那些码头工人，现在看到我都跟看到财神爷一样！”
“天哥！我的无人机已经成功完成了第一次叉烧饭配送任务！误差不超过三秒！”
杨天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颗星球。
“坤哥，傻强。”
“在！”
“你们有没有觉得……”杨天的声音，平静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港岛，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