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哈士奇青山醒来时发现自己飘在天花板下方三十厘米处。
字面意义上的“飘”。
他茫然地眨了眨蓝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悬空的爪子,又看看下方熟悉的狗窝垫子,发出了一声困惑的:“……汪?”
然后重力突然恢复。
“砰!”
“嗷呜!”
柴犬太歌被这声巨响惊醒,从隔壁垫子滚过来:“青山?你怎么了?你……你怎么跑到天花板上去睡觉了?”
“我没有!”青山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撞疼的脑袋,“我醒来就在那儿!飘着!”
他们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个诡异现象,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窗外的阳光,突然扭曲了。
不是云遮住了太阳那种普通的变化,而是光线本身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在房间里投下波浪般的、流动的影子。墙壁上的影子自己移动起来,树枝的影子像触手一样伸展又缩回,连他们自己的影子都在地上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这……”太歌的尾巴夹紧了,“这不科学……”
“现在发生的哪件事科学了?”门口传来边牧秋水冷静的声音。他叼着一个小型仪器——从实验室带出来的电磁场探测器——屏幕上的读数正在疯狂跳动。
“重力异常、光线扭曲、电磁场紊乱。”秋水放下仪器,“七星连珠的引力波开始直接影响我们所在的区域了。这还只是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更多异常现象接踵而至:
仓鼠饭团发现他嗑一颗瓜子的时间,有时感觉像过了一分钟,有时感觉只有一秒钟。他盯着秒表看了十分钟,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时间感知确实出现了错乱。
鹦鹉饶子在飞行时突然感觉“卡顿”,仿佛世界跳了一帧。他在空中停顿了半秒,才重新掌握平衡。
橘猫徐来和黑猫韩堇言并排晒太阳时,突然听到彼此的声音从相反的方向传来,而他们的嘴根本没动。
“这是意识震荡的物理表现。”下午的紧急会议上,狐狸梓梵在白板上画着复杂的图表,“引力波影响了局部时空结构,导致我们所在的区域物理法则出现了轻微的不稳定。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这种不稳定会放大我们的情绪和潜意识。恐惧会变成实体化的幻象,希望会变成短暂的真实……而梦境,可能会变成预兆。”
话音刚落,布偶猫卿梅梅颜突然开口,声音颤抖:“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所有动物看向她。
“我梦见我们成功了。所有人都变回了人类,在大厅里开庆祝派对。蛋糕、香槟、气球……”卿梅梅颜的猫眼睁得很大,“但就在我们举杯的时候,画面突然扭曲了。就像电视信号不好那样,出现雪花,然后……”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我看到我们中的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还是动物的样子。一只猫,或者一只狗,静静地看着我们庆祝。”
大厅里一片死寂。
“是谁?”饶子鹦鹉紧张地问。
“看不清。”卿梅梅颜摇头,“梦里的脸是模糊的。但那种感觉……很孤独,很悲伤。”
这个梦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我……我也做梦了。”垂耳兔安子阳小声说,“我梦见我们中的一个人,在最后时刻改变了主意。他说:‘我决定留下。’然后他就……慢慢消失了,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动物,跑进了森林。”
“还有我,”刺猬抓马说,“我梦见赵总按下了按钮,但按钮失灵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永远困在了这里。”
一个接一个的动物分享了自己的噩梦。
博美路一梦见有人类科学家闯进听潮阁,要把他们抓去研究。
黄雀翔屿梦见他们成功变回人类,但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做人,只会像动物一样行动。
连树懒小奇都缓慢地说:“我梦见……我……太慢……赶不上……大家……都走了……只剩我……一个……”
恐惧像藤蔓一样在大厅里蔓延、缠绕。
“够了。”缅因猫赵太阳的声音响起,平静但有力。
所有动物看向他。
“梦境只是梦境,”他说,“引力波放大了我们的恐惧,仅此而已。”
“但万一是预知梦呢?”饶子鹦鹉问,“万一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那就改变它。”赵太阳站起身,环视所有动物,“我们还有七十二小时。在这七十二小时里,我们要做的不是害怕梦境成真,而是确保它不会成真。”
他顿了顿:“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进行‘意识锚定训练’。三人一组,互相监督。每当有人出现恐惧、怀疑、动摇时,其他两人立刻用积极的回忆把他拉回来。”
“就像心理互助小组?”橘猫徐来问。
“更像求生小组。”黑猫韩堇言补充。
分组很快确定。赵太阳特意把最可能动摇的成员和坚定的成员编在一起:哈士奇青山和边牧秋水、布偶猫卿梅梅颜一组;仓鼠饭团和饶子鹦鹉、柴犬太歌一组;以此类推。
训练立即开始。
但困难比想象中大。
下午三点,第一次集体训练时,重力异常再次发生。这次是整个大厅的所有物体——包括动物们——都轻微漂浮了五秒。
失重感触发了本能的恐慌。
“我要掉下去了!”黄雀翔屿在空中慌乱扑腾,虽然他现在就飞在空中。
“稳住!”饶子鹦鹉在他旁边喊道,“想想小雨!想想你的演唱会!”
翔屿闭上眼睛,深呼吸(鸟式呼吸):“小雨……演唱会……我能飞回去唱歌……”
他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哈士奇青山在失重状态下开始旋转,像个毛茸茸的陀螺。
“青山!”边牧秋水用爪子抓住他的尾巴(在失重状态下这很容易),“可乐!你的狗在等你!”
“可乐……”青山停止旋转,眼神聚焦,“对,可乐……我不能让它再被抛弃一次……”
失重结束,动物们落回地面,都有些狼狈,但眼神比之前坚定了。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晚上。
夜晚,引力波的影响似乎更强了。动物们开始出现“意识重叠”现象——会短暂地同时体验到作为动物和作为人类的感觉。
橘猫徐来在舔爪子清理胡须时,突然感觉自己同时也在用人类的双手洗脸。那种重叠的感官让他头晕目眩。
“徐来!”同组的黑猫韩堇言和博美路一立刻察觉,“想你的哥哥!徐往!”
“哥哥……”徐来闭上眼睛,专注于那个记忆: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爬树,哥哥在下面喊“小心点!”。
重叠感减轻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顺利。
深夜,仓鼠饭团在自己的小窝里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饭团?”同组的饶子鹦鹉和柴犬太歌发现了他的异常。
“我……”饭团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刚才……看到我资助的那三个孩子了。在我的意识里。他们问我:‘饭团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
这不是普通的记忆,这是幻觉——引力波放大内疚感产生的幻觉。
“那不是真的,”太歌用温暖的脑袋蹭了蹭他,“你已经在帮助他们了。你会回去继续帮助他们的。”
“但如果……”饭团抬起头,小眼睛里满是泪水(仓鼠不会哭,但那种表情就是哭泣),“如果我其实没有那么善良呢?如果我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才资助他们呢?如果我回去之后,又变回那个自私的、只想退出娱乐圈的饭团呢?”
这个问题太深刻,太尖锐,让饶子和太歌都愣住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那就允许自己自私。”
是缅因猫赵太阳。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饭团,”他走进来,蹲在仓鼠面前,“没有人是纯粹的圣人。你资助他们,有善良的部分,也可能有自我救赎的部分。这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做了。而且你想继续做。”
他顿了顿:“人类的复杂就在于此。我们不是非黑即白。我们可以同时自私和善良,同时恐惧和勇敢。而选择回去,不是选择成为完美的人,是选择继续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努力做得好一点。”
饭团怔怔地看着他。
“你不需要完美,”赵太阳轻声说,“你只需要回去,继续做那个会资助孩子的饭团——哪怕动机不纯粹,但结果是真的。”
这个说法,奇异地说服了饭团。
他挺直了小身子:“我……我想回去。不完美的我也想回去。”
“那就够了。”
这个夜晚,类似的对话在各个角落发生。
动物们面对着自己最深的恐惧:不够好,不值得,可能会失败,可能会后悔。
但他们也在彼此的支持下,找到了接受不完美的勇气。
凌晨两点,赵太阳独自在屋顶,看着已经排成笔直一线的七星。
星空下,听潮阁异常安静。但他知道,每个房间里,都有动物在和自己的恐惧搏斗。
“爸爸,”他轻声说,“你当年面对这些异常现象时,害怕吗?”
夜风没有回答。
但赵太阳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平静。
也许父亲也害怕过。但父亲选择了把解决方案留给三十年后的他。
这就是传承。不是完美的解决方案,而是信任——信任后人能找到自己的路。
“我们会做到的,”赵太阳对着星空说,“不完美,但一起。”
倒计时在手腕上的小型显示器上跳动——这是秋水改造的便携版:
【距七星连珠峰值:2天23小时14分08秒】
最后三天。
最后的战斗,不在外部,而在每个意识的深处。
在恐惧与希望之间。
在选择与怀疑之间。
在留下与回归之间。
而他们,必须赢。
因为回家的路,从来都不是一条平坦的路。
但只要是和彼此一起走,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