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悬停在断崖上方,桨叶刮起的狂风卷起碎石。林雾背靠岩壁,手里紧握着那个闪烁红光的信标,声音在风里发颤:“别过来!这东西有压力感应,离开我的手掌超过三秒……或者我心跳停止,它会向母船发送最终坐标和自毁指令!”断崖下方,是二十米深的乱石滩,海水在礁石间翻涌出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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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高地是一片突出于岛屿植被的石灰岩平台,边缘是近乎垂直的断崖,朝向岛屿北侧无人踏足的海岸。风在这里毫无遮挡,呼啸着掠过岩缝,发出尖锐的哨音。
t.徐来半跪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手臂上一道擦伤正在渗血,是刚才紧急转移时被锋利的岩片划开的。他顾不上处理,眼睛死死盯着三十米外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林雾。
她背靠着断崖边缘最后一块可以作为倚靠的岩体,海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那件过大的卡其色外套。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但握着银灰色信标的手指却稳得出奇,指节绷得发白。
那台深灰色的水下无人机,像一只发现猎物的铁翼秃鹫,悬停在断崖上方约十米处。六旋翼桨叶高速旋转,刮起的气流卷起地面的沙砾和枯草,拍打在林雾脸上。机腹下,多个光学和热感应镜头不断调整角度,锁定着她和她手中的设备。
“林雾!把东西放下!慢慢走过来!”赵太阳的声音从侧翼的岩石堆后传来,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风声和引擎的嗡鸣,保持冷静,“我们可以跟他们谈!”
“没用的!”林雾摇头,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回收设备,必要时清除不稳定因素’!我……我就是那个不稳定因素!你们走!快走!回营地,用卫星电话呼叫海警,就说……就说有不明船只非法靠近!”
“不可能!”t.饶子从另一侧冒头,他手里抓着一根削尖的硬木长棍——这大概是荒岛上能找到的最接近“武器”的东西了,“把你一个人丢这儿?听潮阁没这规矩!”
“这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林雾的眼泪终于冲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沙土,“这东西……”她举起信标,屏幕上的红光在灰白天光下依然刺眼,“它连着我的生命体征!压力感应在我手掌,心率监测在我手腕!只要我松手,或者我倒下,它会在三秒内向母船发送最后一次最高精度的坐标,然后启动内部酸液销毁核心数据!他们会拿到‘干净’的设备,而我……和任何可能接触过数据的人,都会成为需要‘清理’的坐标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干了。
无人机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指令,微微下降了两米,悬停得更低,压迫感更强。某种低频的、近乎听不见的声波从它底部发射出来,像无形的触手扫过断崖区域。t.梓洺藏在更后面的岩缝里,手中的平板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他一直在尝试屏蔽或干扰信号,但显然,这台专业设备的反制能力远超他的民用工具。
“他们在扫描环境,评估威胁。”梓洺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和挫败,“我的干扰……被穿透了。他们可能已经识别了我们的人数、位置。”
“谈判。”赵太阳盯着无人机,大脑飞速运转,“他们没有立刻攻击,说明指令中有优先级。回收完整设备是第一目标。林雾,你能跟他们对话吗?用信标?或者其他方式?”
林雾咬了咬下唇:“信标有单向紧急通讯功能,只能发送预设的状态码……我可以发送‘研究员被劫持,请求谈判’的代码。但这会暴露你们,把你们也卷进来!”
“我们早就在海里泡着了!”t.抓马的声音从后方较远的灌木丛里传来,他负责监视沙滩方向,“那艘灰船已经放下小艇了!最多十五分钟,人就会上来!”
时间像断崖下的潮水,疯狂上涨,即将淹没一切。
徐来缓缓站起身,从岩石后走了出来。他没有举起手,也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被误解为威胁的动作,只是平静地走向林雾,走向那台悬停的无人机。
“徐来!回来!”饶子低吼。
徐来没有停步。他走到距离林雾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又不会触发对方过于激烈的反应。他抬起头,看向那台冰冷的机器。
“我们是‘听潮阁’,一个普通的自媒体团队,在此地团建。”他的声音不高,但奇异地穿透了风声和引擎声,清晰、稳定,像他手冲咖啡时稳定的水流,“我们与林雾女士的遭遇纯属偶然,无意介入任何机密事务。我们要求与贵方负责人直接对话,以和平方式解决当前局面,确保所有人安全。”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已经通过卫星设备,将岛屿坐标和部分情况发送给了外部联系人。如果我们在预定时间内失联,相关信息会自动触发预警。”
这是谎言。但他们需要筹码。
无人机没有任何反应。镜头依旧锁定着林雾和信标。
“没用的……”林雾惨然一笑,“他们只认指令和权限。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
断崖下方,传来了快艇引擎关闭、船体擦碰礁石的闷响。紧接着,是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快速、训练有素,不止一个人。
赵太阳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地面人员即将登顶。
“除非什么?”他盯着林雾,捕捉到她刚才未尽的话。
林雾看着徐来平静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不断跳跃着红光、仿佛拥有自己心跳的信标。她的眼神剧烈挣扎着,恐惧、绝望、最后凝聚成一点近乎疯狂的决绝。
“除非……”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数据被‘不可逆地公开’。”
她猛地抬手,不是将信标扔下悬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朝着徐来站立的斜前方——一片相对平坦、但靠近断崖边缘的岩石——扔了过去!
“不!!”赵太阳和饶子同时惊呼。
银灰色的信标在空中划出一道短弧。
时间仿佛被拉长。
无人机骤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猛地向前俯冲,试图拦截!
但它慢了半拍。
信标重重砸在岩石平面上!
“咔——嚓——!”
不是金属碎裂的声音,而是某种精密晶体结构在内部机械冲击下解体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信标的外壳甚至没有明显破损,但顶端的红色指示灯,在疯狂闪烁了几下后,骤然熄灭。
紧接着,信标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微型接口,“噗”地一声,弹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被透明树脂严密包裹的黑色芯片。
芯片弹出的力量很小,它只是在岩石上弹跳了一下,就朝着断崖边缘滚去。
无人机放弃了林雾,疯狂扑向那枚滚动的芯片。
“就是现在!”林雾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那是原始数据固态备份!毁了它!”
徐来距离最近。
他根本没有思考。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不是扑救,而是破坏。
在那枚芯片即将滚下断崖、而无人机机械臂即将触碰到它的前一刹那,徐来的右脚狠狠踏下!
登山鞋坚硬的防滑底,重重踩在那枚树脂包裹的芯片上。
“咔嚓。”
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碎裂声。
树脂外壳破裂,里面极其精密的黑色芯片模块,在鞋底与粗糙岩石的挤压下,瞬间变形、碎裂,迸出几点细不可见的电火花。
无人机悬停在徐来头顶一米处,机械臂僵在半空。它所有的传感器,似乎都“看”向了徐来脚下那一小堆已然报废的电子残骸。
时间,仿佛彻底静止了。
只有海风还在呼啸。
只有断崖下方,那些快速逼近的、属于不明登岛者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徐来缓缓抬起脚。
碎石和黑色的碎片粘在鞋底。
他抬起头,看向那台冰冷的无人机,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脚滑。”
无人机的镜头,对准了他。
然后,毫无征兆地,它拉高了高度,迅速后退,掉转方向,朝着断崖下方——登岛者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几秒钟后,断崖下方传来短促、模糊的对话声,用的是某种口音很重的语言,听不真切。紧接着,是快艇引擎重新启动、迅速远离的声音。
赵太阳冲到断崖边,刚好看到那艘灰色的小艇正全速驶向母船。而那艘母船,已经开始转向,没有等待小艇完全归位,就朝着来时的西北方向加速驶离。
他们走了。
放弃了回收。
因为“核心数据”已经在他们眼前,被“不可逆地破坏”了。
“成……成功了?”t.饶子拄着木棍,喘着粗气,难以置信。
林雾顺着岩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般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知是后怕,还是解脱。
徐来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鞋底沾染的黑色碎屑,又看了看远处海面上迅速变小的灰色船影。
赵太阳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对讲机里传来t.抓马小心翼翼的声音:“呃……总裁?沙滩这边……好像没人上来了?那艘大灰船……它是不是……跑了?”
海风卷过断崖,吹散了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毫无保留地洒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交锋的石灰岩平台上。
信标安静地躺在岩石上,红灯已灭,像一块普通的废铁。
而那一小堆被踩碎的芯片残骸,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奇异的光。
荒岛的危机,似乎解除了。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有些东西,一旦被启动,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