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君站在上海金融学院培训中心门口，仰头望着这座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幕墙建筑。她手里捏着刚拿到的入学通知书——《证券市场基础与实务》周末班，学费两万八，陈俊生昨天刚转的钱。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轻声自语，迈步走进大厅。
前台的接待员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爱马仕包和香奈儿套装上停留了几秒，职业性微笑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罗子君，来报到的。她递上通知书，周末班。
接待员在电脑上查询，眉毛微微挑起：啊，找到了。您是我们顾老师特别推荐的学员。态度立刻热情了几分，教室在502，电梯在您右手边。这是您的学员证和教材。
罗子君接过厚厚的教材，随手翻了几页。这些基础知识对她来说太过简单，但系统学习这个时代的金融体系很有必要——2016年的证券市场与她熟悉的2023年有不少差异。
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进来挡住了门。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电梯，站在她身侧。
几楼？男人问，声音低沉悦耳。
五楼，谢谢。罗子君回答，不经意间瞥见男人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坚毅，约莫四十岁上下，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混着薄荷的气息。
男人按下5楼按钮，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你也去502？
是的。罗子君警觉起来，您怎么知道？
猜的。男人微笑，我是顾捷，这个班的讲师。
罗子君恍然大悟。顾捷——上海金融圈新锐，三十八岁就当上证券公司副总裁，专长量化交易。她昨天查资料时看过他的照片，只是没想到真人比照片更有气场。
罗子君。她简短地自我介绍，久仰顾老师大名。
电梯到达五楼，顾捷做了个的手势：贺涵推荐的学员，我很好奇。
罗子君脚步一顿。她没想到贺涵会特意打招呼。昨天在他办公室的三个小时谈话，双方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合作关系——她提供辰星咨询的内部信息，他指导她进入金融圈。但亲自推荐培训班，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互利范畴。
贺涵太客气了。她不动声色地说，我只是个想学点理财知识的家庭主妇。
顾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贺涵从不为家庭主妇浪费电话费。
教室已经坐了二十多名学员，大多二三十岁年纪，穿着商务休闲装。罗子君的高定套装和名牌包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她选了倒数第二排靠走道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
顾捷走上讲台，没有废话直接开讲：今天讲证券市场基本结构。在座有多少人炒过股？
约三分之一学员举手。罗子君没有动。
很好。顾捷点头，那有多少人知道新三板和主板的区别？
这次只有零星几只手举起。罗子君依然保持沉默，但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顾捷突然看向她：罗小姐，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全教室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罗子君平静地放下笔：新三板是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主要为创新型、创业型、成长型中小微企业服务，实行协议转让和做市商制度，投资者门槛较高；主板市场则是传统意义上的股票交易所，上市条件严格，流动性好，适合大型成熟企业。
教室里一片寂静。顾捷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微笑：看来贺涵没说错，你确实有基础。
只是提前预习了一下。罗子君谦虚地说，心里却想，这种问题对她这个曾经的cFo来说就像问大学生一加一等于几。
课程进行到一半，顾捷开始讲解技术分析基础。当他在黑板上画出K线图时，罗子君忍不住皱眉。
顾老师，我认为这种单纯依靠历史价格预测未来的方法存在严重缺陷。她举手发言，有效市场假说已经证明，在弱式有效市场中，技术分析无法获得超额收益。
顾捷挑眉：罗小姐读过法玛的论文？
《有效市场假说》是金融学基础。罗子君说，我认为A股市场正在从弱式有效向半强式有效过渡，基本面分析结合量化模型才是更优策略。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回头看她，眼中充满怀疑：大姐，你既然这么懂，还来上什么基础班啊？
罗子君微笑：学无止境。再说...她故意晃了晃手上的婚戒，家庭主妇也需要消遣。
顾捷敲了敲讲台：有意思的观点。罗小姐，你能具体说说你认为当前市场中哪些股票被低估了吗？
这是个挑战。罗子君知道顾捷在试探她的深浅。她回忆了一下2016年下半年的牛股，从容回答：我认为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存在机会，特别是上游锂资源企业。另外，人工智能概念虽然现在热度不高，但未来三年会有爆发性增长。
顾捷的表情变得严肃：具体标的？
天齐锂业、科大讯飞。罗子君毫不犹豫地说出两支后来涨幅惊人的股票，如果做长线投资，现在是不错的建仓时机。
下课铃响，学员们三三两两离开，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罗子君。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笔记，等人都走光了才起身。
罗小姐留步。顾捷在讲台前叫住她，有兴趣一起吃午饭吗？我想继续我们关于有效市场的讨论。
金融学院附近的日料店装修雅致，顾捷选了个僻静的包厢。
贺涵说你很特别，果然没错。他给罗子君倒了一杯清酒，你之前是学金融的？
罗子君摇头：中文系。只是个人爱好。
不可能。顾捷直言，你今天提到的几个观点，连我们公司的分析师都不一定说得出来。
罗子君夹了一片刺身，不慌不忙地说：顾老师，有些人天生对数字敏感。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那这个天生对数字敏感的人，为什么突然来上基础培训班？顾捷追问。
罗子君放下筷子，直视顾捷的眼睛：因为我需要一个证书，证券从业资格证。而贺涵说你是最好的引路人。
你想入行？顾捷惊讶地打量她，恕我直言，你这个年纪，没有相关背景...
三十四岁很老吗？罗子君微笑，再说，我有贺涵的推荐，还有...她压低声音，我丈夫陈俊生在辰星咨询工作，能接触到不少行业内部信息。这对你们证券公司应该有价值。
顾捷眼中精光一闪：你在暗示什么？
不是暗示，是明示。罗子君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推给他，这里面有辰星最近为鑫达药业做的财务咨询报告，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矛盾点。
顾捷没有立即拿U盘：你知道这属于内幕信息，违法的。
我只是分享我丈夫放在家里的文件，谁知道他为什么把工作带回家呢？罗子君无辜地眨眨眼，再说，这只是个见面礼。如果你愿意帮我通过从业考试，并提供一个实习机会，未来还会有更多...行业见解。
顾捷沉默良久，突然笑了：贺涵说得对，你确实不简单。他终于拿起U盘，考试不难，我可以给你划重点。至于实习...他顿了顿，下周一早上九点，来陆家嘴金茂大厦32层报到。
回到家已是下午四点。亚琴说平儿被陈俊生接走了，说是去爷爷奶奶家吃晚饭。
罗子君皱眉。陈俊生没跟她提过这事。她拨通丈夫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
子君？陈俊生的声音有些慌张，背景音很安静，不像在父母家。
平儿跟你在一起？罗子君直接问。
对，在爸妈这儿。陈俊生回答得太快，他正和爷爷下棋呢。
罗子君听到电话那头隐约有小孩声音，但不是平儿。佳清，别闹——一个女人的低声呵斥，然后电话被迅速挂断。
凌玲的儿子佳清。陈俊生居然带着平儿去见凌玲母子？
罗子君立刻拨通了陈俊生母亲的电话：妈，平儿在您那儿吗？
平儿？没有啊。婆婆疑惑地回答，俊生说这周末要带他去迪士尼，不是明天吗？
可能我记错了。罗子君强压怒火，妈，我改天再打给您。
挂断电话，她立刻打开手机上的追踪软件——这是她前天偷偷装在平儿手表里的。定位显示平儿在浦东某小区，离凌玲家不远。
罗子君换上平底鞋，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刚出门，手机响了，是唐晶。
子君，你在哪儿？我有急事找你！唐晶的声音异常紧张。
现在不行，平儿可能...
就是关于平儿的事！唐晶打断她，贺涵刚告诉我，他朋友在凯悦酒店看到陈俊生带着个孩子开房！
罗子君脑中轰的一声：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贺涵已经过去了，他让我通知你...
罗子君没等唐晶说完就挂断电话，跳上车猛踩油门。凯悦酒店，1823房。陈俊生居然敢带平儿去他和情妇的幽会地点？
凯悦酒店的前台拒绝提供客人信息。罗子君正想硬闯，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冷静。贺涵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没事，在18楼行政酒廊，有保姆陪着。
罗子君转身，贺涵的脸近在咫尺。他今天没穿西装，深蓝色高领毛衣配灰色长风衣，看起来比平时随意，但眼神依然锐利。
凌玲呢？她咬牙问。
1823房，和陈俊生一起。贺涵递给她一张房卡，1818，我开的房间。建议你先去看孩子，再处理其他事。
罗子君深吸一口气：谢谢。但这事我自己解决。
当然。贺涵点头，我只是提供选项。
行政酒廊里，平儿正和亚琴坐在一起吃冰淇淋，看起来无忧无虑。看到妈妈，他开心地挥手：妈妈！爸爸说带我来酒店探险！
罗子君紧紧抱住儿子，检查他没有任何异样后，才问亚琴：怎么回事？
亚琴一脸惶恐：先生突然回家，说带平儿出来玩，让我跟着。到了酒店他让我带孩子来这儿等，自己去了楼上...
罗子君亲了亲平儿的额头：宝贝，和亚琴阿姨在这里再玩一会儿，妈妈去找爸爸，好吗？
走出酒廊，她径直来到1823房门前。正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疯了吗？把孩子带到这儿来？凌玲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只是想让你和佳清见见他...陈俊生辩解道。
然后呢？让他回去告诉他妈妈，爸爸带他见了凌阿姨？凌玲冷笑，陈俊生，你是不是反悔了？
一阵沉默。
我...我只是觉得子君最近变了。陈俊生的声音充满困惑，她开始学金融，和唐晶贺涵走得近，昨天还质问我的行踪...
所以呢？凌玲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你想回归家庭？别忘了，星辰计划的那些账目问题，只有我能帮你掩盖。
罗子君屏住呼吸。星辰计划——这正是她给贺涵的那份文件中提到的项目。
我没说要回归家庭。陈俊生疲惫地说，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凌玲冷笑，陈俊生，要么这周内和你老婆摊牌，要么我就把那些照片发给她。你自己选。
罗子君悄悄后退几步，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就在这时，电梯的一声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出来，差点撞到她。
佳清？罗子君下意识叫出名字。
男孩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1823房的门猛地打开，凌玲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佳清，过来！
罗子君与凌玲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凌小姐，真巧。罗子君微笑，看来我丈夫和儿子都被你来了。
陈俊生出现在凌玲身后，看到妻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子君，你怎么...
来接我儿子。罗子君平静地说，平儿在酒廊等你很久了，你这个探险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佳清困惑地看着大人们：妈妈，这是谁啊？
凌玲一把拉过儿子：不关你的事，回房间去！
罗子君注意到陈俊生的衬衫领口有口红印，而凌玲的嘴唇正是同样的玫红色。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子君，你听我解释...陈俊生上前一步。
不必。罗子君抬手制止，商业间谍罪判几年来着？七年来着？
凌玲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星辰计划，账目造假，挪用客户资金。罗子君一字一句地说，凌小姐，你以为只有你能用这个威胁我丈夫吗？
陈俊生面如死灰：你...你怎么知道...
回家谈，陈俊生。罗子君转身，除非你想让全酒店的人都听见。
当晚，陈俊生凌晨两点才回家。罗子君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摊着一堆文件。
平儿睡了？陈俊生小心翼翼地问。
早睡了。罗子君头也不抬，明天还要上学。
陈俊生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抱头：子君，关于今天的事...
先看看这个。罗子君推给他一份文件，我拟的离婚协议。
陈俊生猛地抬头：离婚？
不然呢？罗子君冷笑，继续看你带我的儿子去见你的情妇？
我...我只是想让两个孩子认识一下...陈俊生无力地辩解。
认识一下？罗子君的声音陡然提高，又迅速压低，陈俊生，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谁才是你的家人？
陈俊生低头翻看协议，越看脸色越难看：房产、存款、孩子抚养权你全要？这太过分了！
过分？罗子君拿出手机，播放下午的录音，凌玲威胁的声音清晰传出：...别忘了，星辰计划的那些账目问题，只有我能帮你掩盖...
陈俊生面如土色：你...你想怎样？
很简单。罗子君合上文件，第一，平儿归我；第二，现有财产七三分，我七你三；第三，每月两万抚养费。答应这些，星辰计划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陈俊生沉默良久：子君，你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因为以前的罗子君已经死了。她直视陈俊生的眼睛，被你亲手杀死的。
陈俊生浑身一震：我...我需要时间考虑。
三天。罗子君站起身，顺便告诉你，下周一开始，我会去华鑫证券实习。顾捷亲自要的人。
顾捷？陈俊生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认识他？
这不重要。罗子君走向卧室，重要的是，陈俊生，从现在开始，你面对的再也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家庭主妇了。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今天的交锋她赢了，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手机震动，是贺涵发来的短信：孩子没事吧？
罗子君回复：没事，谢谢你的帮助。
几秒钟后，又一条消息进来：周一需要我送你去华鑫吗？
罗子君微笑：不必，我自己能搞定。
贺涵的回复出乎意料：我知道你能。但有时候接受帮助不是软弱，而是智慧。
罗子君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那周一见。八点半，我家楼下。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望着上海的万家灯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金融女王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