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剂粘稠甜腻，滑过喉咙像凝固的油脂，勉强压住那不断上涌的、带着铁锈味的恶心感。李奉笑蜷在工具间那个“升级”后的角落里——多了一张不知从哪辆废车拆下来的、污渍斑斑的破海绵垫子。凯拉放下东西就走了，眼神复杂，逃也似的。
帐篷里那场疯狂的“制造”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抽走了营地最后那点稀薄的、属于“人”的气息。
12.1%的稳定性。
像一道刻在灵魂深处的冰痕，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濒临碎裂的回响。那0.1%的微弱反弹，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更残忍的提醒，提醒她每一次“有用”的代价是何等惨烈。
外面营地的喧嚣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她能听到，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那些目光，敬畏的，恐惧的，贪婪的，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这具越来越透明的外壳上。
老瘸子不再让她碰任何工具，只是每天沉默地送来那份“最好的”营养剂，眼神躲闪。工具间成了她事实上的囚笼。
她出不去。也不需要出去。
系统界面里，那80点积分像嘲笑她的穷酸。商城依旧大片灰暗。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那些需要天文数字积分的、曾经幻想过的华丽套装。
【日常任务：保持意识清醒三小时。奖励：积分x5。】
任务变得如此简单，又如此艰难。
她盯着那行字，视野时不时因为稳定性过低而轻微扭曲、闪烁。
时间像粘稠的沥青，缓慢流淌。
直到某天深夜。
营地的喧嚣早已沉寂，只有风声呜咽，刮过铁皮棚顶。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她能量感知层面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轻轻荡开。
很微弱，很遥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她那12.1%稳定性都为之微微一颤的……共鸣感？
不是斯塔克印记的共鸣。是另一种……更古老，更晦涩，更……难以形容。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尽管那跳动也微弱得可怜）。
那波动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系统界面却猛地跳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带着乱码的提示：
【警告！检测到超高维度能量扰动余波！来源解析……错误……坐标锁定……失败……相似性比对：……卡玛泰姬魔法波动（纯度极高）？？？……奥丁神力（微弱）？？？……未知……】
卡玛泰姬？奥丁神力？
李奉笑呼吸一窒。怎么会？这里离纽约，离阿斯加德都应该无限遥远！
还没等她想明白，几分钟后——
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波动”再次传来！
这一次，更加尖锐，更加……科技化？带着一种蛮横的、撕裂空间的力量感！
【警告！检测到强行空间跳跃能量残留！技术特征分析：……匹配失败……相似度65%：克里帝国星舰引擎（远古型号？）……相似度31%：斯克鲁人伪装舰能量签名（异常波动）……】
克里帝国？斯克鲁人？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这些只应该在星际新闻里出现的名字！
紧接着，是第三次波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来源，而是一片混乱的、充满了痛苦嘶嚎和疯狂低语的……精神风暴的余晖！扫过她的感知层面，让她差点直接呕吐出来！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精神能量爆发！性质：极端痛苦、绝望、疯狂……来源判定：多位强大超能者（？）同时遭受不可逆精神冲击……能量特征残留：……疑似凤凰之力（黑化状态？）碎片……疑似混沌魔法（暴走）残留……】
凤凰之力？混沌魔法？多位超能者精神崩溃？
李奉笑瘫在海绵垫上，浑身冰冷，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遥远的世界彼岸，到底发生了什么？！
灭霸的响指提前了，现在又是这种仿佛整个世界基础都在崩塌的恐怖波动？！
她这个12.1%的残渣，被遗忘在这片废土上的“小炸弹”，竟然能感知到这些？
是因为她这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反而成了接收这些恐怖余波的破天线？还是说……这些事件的影响范围，已经庞大到足以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未知。全是未知。
只有那不断下跌的稳定性数字，和一声比一声急促的系统警告，是真实的。
【稳定性：11.9%…11.8%…受未知高维能量余波冲击……持续降低中……】
她像风暴中即将熄灭的残烛，被遥远星系的爆炸震得明灭不定。
……
几天后，这种笼罩全球的、无形的低气压似乎达到了顶峰。
连与世隔绝的野火团营地都感受到了异样。外出侦查的队员带回的消息越来越令人不安。
“……‘公司’的活动突然加剧了！像疯了一样在搜刮所有能找到的能源和特殊材料！” “……不止‘公司’！好几伙从来没见过的、装备精良得吓人的佣兵也出现在附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东边的‘血齿’老巢昨天夜里被一锅端了！现场干净得吓人，不像火并，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整个抹掉了！” “……收音机里全是杂音，偶尔能听到一两个词……‘战争’、‘入侵’、‘消失’……”
恐慌像无形的瘟疫，在营地蔓延。
莉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机械义眼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她加大了巡逻力度，将那台宝贵的“屏障发生器”的测试次数变得频繁。
直到那天傍晚。
一个负责在远处高地了望的哨兵连滚爬爬地冲回营地，脸色惨白得像纸，几乎是摔倒在莉娜面前。
“头……头儿！天……天上！”他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昏黄的天空。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遥远的天际，暮色云层的背后，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模糊的阴影，正缓缓地、以一种违背所有物理常识的方式，撕开云层，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那并非自然的造物！它有着冰冷的、几何状的边缘，表面似乎覆盖着无数正在移动的、细小的光点，如同一个悬浮于苍穹之上的、正在苏醒的钢铁蜂巢！
一股无声却磅礴无比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天幕之上倾轧而下！
整个营地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那末日般的景象震慑得无法呼吸！
“……圣堂……”哨兵终于挤出破碎的词，“是‘公司’的……‘圣堂’！他们……他们竟然把‘圣堂’开出来了！”
圣堂？李奉笑心脏骤停！那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
嗡——！！！
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得如同实质的惨白色能量光柱，如同上帝投下的审判之矛，从那巨大阴影的底部悍然射出，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精准地轰击在距离野火团营地不足十公里的一处山脊上！
没有声音。
先是极致的、吞噬一切的白光！
然后才是迟来的、仿佛要将耳膜彻底撕裂的恐怖轰鸣！和脚下大地剧烈的、如同十级地震般的颤抖！
轰隆隆隆——！！！
远处那座山脊，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汽化、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边缘呈现熔融状态的恐怖深坑，和冲天而起的、混杂着辐射尘的蘑菇云！
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沿途的一切，树木、岩石、废墟，尽数被碾为齑粉！
野火团营地首当其冲！
“屏障！开最大功率！”莉娜声嘶力竭的吼声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中！
那台缴获的“屏障发生器”被瞬间推到超载极限！一层薄薄的、不断剧烈波动的蓝色能量护盾艰难地撑起，堪堪将营地核心区域笼罩！
下一秒！
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蓝色护盾上！
咔嚓——！
护盾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营地内，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翻在地！帐篷被连根拔起，车辆被掀翻，堆放的物资四处飞溅！
李奉笑像一片枯叶被狠狠拍在工具间的铁皮墙上，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散架！
【警告！遭受超高强度能量冲击！稳定性：11%！10.5%！10%！……】
系统的警报声扭曲变形！
护盾外的世界仿佛正在经历末日！大地撕裂，狂风咆哮，辐射尘如同沙暴般席卷一切！
那薄薄的蓝色护盾在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发生器过载了！要撑不住了！”老瘸子绝望的喊声从指挥棚方向传来。
莉娜死死盯着天空那巨大的、正在缓缓调整方向的“圣堂”阴影，机械义眼红光大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狰狞。
“圣堂”的第二击，随时可能落下！而野火团的屏障，绝对不可能再挡住一次！
完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手套，紧紧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
李奉笑靠着冰冷震动的铁皮墙，看着系统界面上那疯狂暴跌、即将跌破10%的稳定性，看着外面那即将破碎的蓝色护盾，看着天际那如同神明般冷漠的毁灭巨影……
一种极致的冰冷，反而取代了恐惧。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几乎已经完全透明、只剩下模糊轮廓的手。
意识沉入那即将归零的稳定性深处，勾动那微弱的“斯塔克印记”，以及……这几天被那各种恐怖能量余波冲击后，似乎发生了一丝诡异变化的系统本身。
她不再试图“制造”，也不再试图“修复”。
她只是……将自已这具即将消散的躯壳，将这12.1%（不，已经快10%）的稳定性，将“斯塔克印记”，将系统残存的功能，将这几天感知到的所有混乱能量余波的“信息”……
当作最后一份……“燃料”。
一份微不足道的、来自废弃之地的、最后的……“应答”。
回应那从天而降的、冷漠的毁灭。
她对着那苍穹之上的“圣堂”，对着这个冰冷的世界，发出了无声的、也是最后的诘问与……嘲弄。
然后。
引爆。
【最终协议……触发……】 【开始燃烧宿主剩余存在性……】 【稳定性：9%…8%…7%……】 【链接“斯塔克科技印记”……链接系统核心……链接近期能量波动数据库……】 【生成最终信号……定义：求救\/警告\/坐标广播\/……内容：……此处……有“价值”……】
没有光，没有热。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复杂信息流的、超越常规通讯频段的特殊波动，以她为中心，如同投入浩瀚宇宙的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向着那苍穹之上的“圣堂”，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她最后的“价值”，最后的“有用”。
就是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里，还有一点，即将熄灭的。
可以随意攫取的。
“残渣”。
波动发出的瞬间。
李奉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最后感知到的，是系统界面那最终定格、然后彻底灰暗下去的——
【稳定性：0%】
以及……
遥远的天际，那巨大“圣堂”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调整方向的姿态？
和更远处，某个无法描述的方向，仿佛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惊诧意味的……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