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舰的引擎发出持续而低沉的嗡鸣，像一只疲惫的巨兽在星空间蹒跚前行。舷窗外的星辰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偶尔能瞥见远处漂浮的、反射着恒星余晖的空间站碎片，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波及甚广的冲突。
李奉笑是在一阵规律的、略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醒来的。不是梦境，是现实。她依旧蜷在座椅里，身上盖着史蒂夫给的毯子，外套也好好穿着。100%的稳定性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座椅的硬度、毯子粗糙的纹理、以及舱内那混合着金属、臭氧和淡淡血腥气的复杂味道。
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看向声音来源。
是托尼·斯塔克。他已经重新穿上了那套标志性的金红色战甲——似乎是备用款，或者用纳米技术紧急修复过，看起来崭新，但少了些平日里的张扬炫目，多了一份沉肃。他正站在舱壁旁，战甲手臂延伸出的工具，正在修理一块似乎因为之前战斗冲击而松动的内壁面板。动作精准、高效，带着工程师特有的专注，但那略显粗暴的力道，泄露出他内心的焦躁。
其他人也都醒了，或者根本没睡。
布鲁斯·班纳坐在原处，面前的光屏上数据流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某种复杂的节拍，像是在演算着什么极其困难的公式。
索尔依旧靠在舷窗边，但不再是望着星空发呆，而是拿着妙尔尼尔，用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略显粗糙的布料，一遍遍地擦拭着锤头。雷霆之力在他指尖萦绕，却不是狂暴的闪烁，而是如同温顺的宠物，随着他擦拭的动作微微流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在用这种方式平复心绪，积蓄力量。
莎伦·卡特不见了踪影，可能去了驾驶舱或者通讯室。
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则站在舱室中央的小型全息投影仪前。投影展示着一幅简化的星图，其中几个点被高亮标记，显然是灭霸可能的下一个目标，或者复仇者需要关注的战略要地。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手指偶尔在虚拟界面上划过，调整着标记的位置，或是调出相关的数据简报。
没有人说话。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比之前的沉凝更加厚重，几乎要凝结成水珠从舱壁上滴落。
李奉笑轻轻掀开毯子，站起身。长时间的蜷缩让她的四肢有些僵硬麻木，她扶着座椅靠背，稍微活动了一下，才感觉血液重新顺畅流淌。饥饿和口渴的感觉再次清晰地传来，但她忍住了。现在不是提出这种个人需求的时候。
她走到那个小急救箱旁，里面还剩一些消毒棉片和一瓶饮用水。她拿起水，没有喝，而是走到班纳身边，默默地放在他手边。
班纳从繁复的数据中抬起头，看到水和李奉笑安静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疲惫而感激的微笑，低声道：“谢谢。”
李奉笑摇了摇头，又走到索尔旁边，递给他几张消毒棉片。
索尔停下擦拭的动作，看了看棉片，又看了看李奉笑，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擦擦手吧，索尔先生。”李奉笑轻声说，“刚才整理东西，可能沾了灰尘。”
索尔恍然，接过棉片，笨拙地擦了擦他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痕的大手，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中庭的……讲究。”
李奉笑没说什么，走到史蒂夫身边。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全息星图。那些闪烁的光点，陌生的星系名称，对她而言如同天书。但她认得其中几个——沃米尔（Vormir），灵魂宝石的所在地；泰坦星（titan），灭霸的故乡，也是未来那场惨烈阻击战的发生地；还有……地球。
她的目光在地球的标记上停留了片刻。
史蒂夫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没有转头，只是沉声问道：“你对星图有研究？”
“没有。”李奉笑老实回答，“只是……觉得那颗蓝色的星球，很漂亮，也很脆弱。”
史蒂夫操作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看着李奉笑：“这就是你想保护它的原因？”
李奉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一部分吧。更因为……那里有我在乎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虽然他们可能并不认识我。”
这话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史蒂夫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星图：“我们都在保护我们在乎的东西。”
就在这时，托尼修理完了那块面板，工具收回臂甲，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转过身，面罩向上掀起，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等着灭霸拿着两颗宝石，大摇大摆地去收集第三颗、第四颗？然后等他凑齐了，打个响指，把我们当灰尘一样吹掉？”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舱室里显得有些尖锐。
“我们在分析情报，斯塔克。”史蒂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贸然行动只会让我们像在柴达星一样，再次陷入被动。”
“分析？分析什么？”托尼几步走到全息投影前，指着星图上那几个高亮点，“分析哪个星球会先倒霉？还是分析我们该怎么为下一个倒霉蛋默哀三分钟？我们有更直接的信息来源！”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李奉笑，“李小姐，你说你知道灭霸下一步可能去哪？现实宝石在哪里？现在！告诉我们！”
压力瞬间给到了李奉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班纳停下了敲击的手指，索尔握紧了妙尔尼尔，连刚刚返回舱室的莎伦·卡特也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李奉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托尼的急躁情有可原，但她不能现在就说。虚无之地（Knowhere）那个地方太混乱，收藏家提冯（taneleer tivan）也不是易与之辈，更重要的是，现实宝石本身极其危险，能够扭曲现实，贸然前往，后果难料。而且，按照“剧本”，灭霸派去夺取现实宝石的是卡魔拉和星云，并非他本人亲至，现在去拦截，时机不对，也可能打草惊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向托尼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不能说。”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托尼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浮现出怒意：“不能？还是不想？李小姐，我们没时间玩猜谜游戏！每一秒都可能有无数的生命因为你的‘不能’而消逝！”
“正因为我考虑到了无数的生命，我才不能说！”李奉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倔强，“那个地方很危险！不仅仅是因为灭霸可能在那里，更因为宝石本身！我们现在去，没有任何把握，反而可能引发更可怕的后果！甚至可能……加速宝石落入他手中的进程！”
“加速？”托尼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在帮他？”
“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更充分的准备！需要更准确的时机！”李奉笑坚持道，她看向史蒂夫，眼神带着恳求，“队长，请相信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有一种……很强的预感。现在不是去那里的正确时间。我们去了，只会损失更大。”
“预感？”托尼几乎要气笑了，“我们难道要靠你的‘预感’来制定拯救宇宙的计划吗？队长！”
史蒂夫抬起手，制止了托尼接下来的话。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李奉笑脸上，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实分量，以及那份固执背后的缘由。
“李小姐，”史蒂夫缓缓开口，“你能给出一个更具体的理由吗？哪怕只是一个方向。为什么现在不能去？那个地方的‘危险’，具体指什么？”
李奉笑咬了咬下唇。她不能透露太多细节，那会让她“知晓未来”的能力暴露得更彻底，引来更大的麻烦和猜疑。她必须找到一个既能说服他们，又不会泄露太多天机的说法。
“……那个地方，规则是混乱的。”她斟酌着词句，努力回忆着关于虚无之地和现实宝石的设定，“现实本身在那里可以被轻易扭曲。我们现有的科技和认知，在那里很可能失效。而且……守护宝石的存在，并非单纯的敌人，他的想法……难以捉摸。冒然接触，我们可能会自乱阵脚，甚至……被利用。”
她说的含糊，但“规则混乱”、“现实扭曲”、“难以捉摸”这些词，还是让在场的众人神色微变。尤其是班纳，作为顶尖的物理学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实被扭曲”意味着多么可怕的物理法则崩塌。
托尼还想反驳，但班纳拉住了他，低声道：“托尼，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确实需要极度谨慎。我们对抗的是无限宝石，不是常规武器。”
索尔也沉声道：“涉及现实本源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阿斯加德的典籍中也有记载，某些上古遗物拥有扭曲认知和现实的能力，极其危险。”
莎伦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表明，她也倾向于谨慎。
托尼看着几乎一边倒的局势，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该死的！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正确的时机’从天而降？”
“我们不会干等。”史蒂夫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全息星图，“我们需要情报，需要盟友，需要提升我们自已的力量。李小姐提供了警告，这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信息。它让我们避免了可能踏入一个未知的、高风险的陷阱。”
他看向李奉笑，眼神中多了一丝正式的意味：“李小姐，感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将你提供的信息纳入考量。同时，我也希望，当伱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能够及时、明确地告知我们。”
这是一种有限度的信任，也是一种明确的责任赋予。
李奉笑松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托尼哼了一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但显然并没有完全接受。他走到一边，开始对着光屏疯狂地设计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将所有的挫败感都倾注到了新的战甲或武器开发中。
李奉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托尼·斯塔克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对自己的怀疑和探究不会停止。而自己，也必须尽快找到机会，在不引发悖论的前提下，提供一些真正能帮助他们、建立信任的“预言”。
她坐回座位，看着舷窗外飞速后退的星辰。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但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
就是如何在钢丝上行走，
既不能跌落（暴露太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又要稳稳地，
走向已知的终点，
并尝试着……
在那终局之上，
增添一丝，
属于李奉笑的，
微小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