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峪之行,薛宝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参将周振邦验看物资无误后,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亲自安排人护送她和幸存护卫返回京城。至于那批物资的真正用途以及黑山峪大营的动向,周振邦讳莫如深,薛宝钗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回到薛家,薛姨妈见女儿平安归来,抱着她哭了一场,又是后怕又是心疼。薛蟠和文嵇得知途中遇袭,亦是惊出一身冷汗,对薛宝钗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经此一事,三皇子府对薛家的信任与倚重更深。常妈妈再次登门时,带来的不仅是丰厚的酬金,更有三皇子妃一句隐秘的口信:“殿下记下薛家这份功劳了。”
然而,没等薛宝钗从这次冒险中完全缓过气来,一场更大的风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降临在贾府头上。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薛宝钗正在查看海外商队带回的第二批货品清单,其中有一种来自暹罗的“金鸡纳霜”,对治疗疟疾有奇效,她正思忖着如何将其引入济仁堂。忽听得外间传来震天的喧哗哭喊之声,如同沸水泼油,瞬间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抄家了!锦衣卫抄了宁荣二府!”
莺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姑娘!不好了!锦衣卫……好多官兵,把荣国府、宁国府都围了!说是……说是勾结外官,倚势凌弱,包揽词讼,还有……还有交通禁中,图谋不轨!琏二爷、珍大爷都被锁拿走了!”
薛宝钗手中的清单飘然落地。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仍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贾府,这艘看似华丽的巨舰,终于触礁沉没了!
“母亲呢?”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太……太太听到消息,当场就晕过去了!已经请了大夫!”莺儿哭着道。
薛宝钗立刻起身赶往薛姨妈房中,只见母亲面如金纸,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大夫正在施针。她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心中一片冰凉。贾府倒了,薛家作为姻亲,又同住一府,岂能不受牵连?
“文先生!哥哥!”她扬声唤道。
文嵇和薛蟠早已赶到,皆是面色惨白。
“妹妹,怎么办?锦衣卫会不会来抄我们家?”薛蟠声音发颤,全无平日里的混不吝。
文嵇相对镇定些,但语气也极为凝重:“东家,贾府罪名不小,尤其是‘交通禁中,图谋不轨’,这是大逆之罪!我们虽已分家另过,但毕竟关系密切,且同住一府,恐受池鱼之殃!需立刻早作打算!”
薛宝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乱!
“文先生,立刻将家中所有账册、契约,尤其是与贾府相关的资金往来凭证,全部封存,若有不利之处,立刻处理干净!将所有现银、贵重物品,分散藏匿于我们之前购置的几处隐秘产业之中!”
“哥哥!你立刻带上家中所有男丁,守住梨香院各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但切记,若真有官兵前来,绝不可反抗,一切由我应对!”
“莺儿,你带几个可靠婆子,将母亲移至内室静养,无论外间发生何事,不得惊扰!”
一条条指令清晰果断地从她口中发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慌乱的下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令行事。
薛宝钗自己则走到前厅,正襟危坐,等待着那可能到来的风暴。她手中紧紧攥着那面三皇子府的令牌,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依仗。
外面的哭喊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隐隐传来,那是荣国府正在经历浩劫。薛家梨香院虽暂时未被波及,但气氛已然压抑得令人窒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如同煎熬。
终于,院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来了!”薛蟠紧张地低吼一声,手握住了腰刀。
薛宝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平静地望向门口。
“哐当”一声,院门被粗暴地踹开,一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阴鸷的千户。
“奉旨查抄逆产!闲杂人等,束手就缚!”那千户厉声喝道,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薛蟠和众家丁,最后落在站在厅前的薛宝钗身上,闪过一丝诧异。
薛宝钗上前一步,敛衽一礼,声音清越:“民女薛宝钗,参见大人。此处乃皇商薛家宅邸,与贾府虽是姻亲,但早已分家另过,账目产业,皆独立核算。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千户冷哼一声:“分家另过?谁能证明?贾府犯下大逆之罪,凡关联者,皆需彻查!来人!给我搜!”
“且慢!”薛宝钗抬起手,亮出了那面三皇子府的令牌,“大人,薛家承蒙三皇子妃信重,承办宫中及军需诸多事务,所有账目往来,皆经得起查验。大人若要搜查,还请按规矩行事,出示驾帖,列明搜查缘由与范围。否则,若是惊扰了殿下交代的差事,或是损毁了紧要物资,恐怕大人……也担待不起。”
那千户看到令牌,脸色微变。三皇子如今圣眷正浓,协理部分军务,权势不小。他一个小小的千户,确实不敢轻易得罪。他盯着薛宝钗看了半晌,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毫无惧色,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哼!巧言令色!”千户嘴上依旧强硬,语气却缓和了些,“既如此,便将你薛家所有账册、地契、房契,以及与贾府往来凭证,统统拿出来,本官要查验!”
“理应如此。”薛宝钗对文嵇使了个眼色。文嵇会意,立刻让人抬出几个早已准备好的大箱子,里面是薛家所有明面上的账册契约。
那千户命人仔细翻查,果然找不到薛家与贾府近期有大额资金往来或共同经营的证据。至于薛宝钗之前抵押借款给王夫人的三万两,因有正式抵押文书,反而证明了是商业借贷,而非利益输送。
查了半晌,一无所获。那千户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再强行搜查,只得悻悻道:“既然账目清楚,暂且记下。若日后查出与逆党有牵连,定不轻饶!我们走!”
锦衣卫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他们退出院门,薛蟠和众家丁才长长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薛宝钗却并未放松。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波。贾府倒台,必然牵扯众多,后续风波绝不会少。
“文先生,立刻派人去打探,贾府诸位老爷、太太、奶奶、姑娘们,如今情形如何?尤其是……老太太、宝玉、还有林姑娘他们!”她最担心的,还是园中那些姊妹的命运。
文嵇领命而去。
薛宝钗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院中,看着荣国府方向升起的黑烟和隐约传来的悲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警醒。
赫赫扬扬的宁荣二府,转眼间竟落得如此下场!这繁华,这富贵,竟是如此的虚幻和脆弱!
而她薛家,今日虽侥幸躲过一劫,但未来的路,必将更加艰险。
惊变骤起,抄家没落。这不仅是贾府的结局,更是对所有沉迷富贵、不思进取者的当头棒喝!
薛宝钗握紧了拳。她绝不能,让薛家步上这样的后尘!她必须更加强大,更加谨慎,在这瞬息万变的时局中,为薛家谋得一条真正的生路!
大厦已倾,而她,要在这废墟之上,建立起属于薛家的,坚不可摧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