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伏击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年轻弟子初出茅庐的兴奋,也让整个队伍的气氛更加凝练肃杀。接下来的路程,丁敏君带领的前队愈发谨慎,精神力感知时刻外放,如同无形的触角,规避了几处可能的险地,也顺手清剿了两股不成气候的窥探者。她的狠辣果决与料敌机先,已让前队弟子心服口服,令行禁止。
越靠近昆仑山域,气候越发干燥酷烈,黄沙漫卷,戈壁无垠。沿途开始出现更多六大派行军的痕迹,偶尔也能遇到其他门派的前哨或信使,彼此交换着简短而警惕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压抑,连风声都带着金铁交鸣的肃杀。
这日黄昏,队伍在一处背风的残破古城墙下扎营。据斥候回报,明日便可抵达六大派约定的集结地——距离光明顶不足百里的“一线天”峡谷。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弟子们疲惫而紧张的脸庞。大多数人都已沉沉睡去,为明日可能爆发的大战积蓄体力。丁敏君安排好几拨守夜人手,又亲自巡视了一圈营地外围,确认没有异常,才回到自己靠近灭绝师太主帐的临时宿处。
她并未立刻休息,而是盘膝坐下,尝试运转内力。连日奔波与厮杀,内力消耗不小,需得尽快恢复。然而,当她引导内力流转时,却隐隐感觉到丹田之中,那经由无名功法锤炼过的内力,似乎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与正统峨眉心法修炼出的平和内力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冲突。
她微微蹙眉,知道这是两种路数迥异的力量并行修炼带来的隐患。平日里尚可压制,但在心神消耗过大或情绪剧烈波动时,便容易出现问题。
“看来,需得尽快寻得调和之法,或者……让其中一种力量彻底占据主导。”丁敏君心中暗忖。无名功法虽威力奇大,但过于凶险,且依赖精神污染度,并非长久之道。而峨眉正统武功上限极高,尤其是那倚天剑中可能藏有的《九阴真经》……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帐外。
丁敏君骤然睁眼,精神力瞬间凝聚。来人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她精神力大增,几乎无法察觉。
“谁?”她声音平静,手已按上了剑柄。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隙,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借着帐外篝火透入的微光,丁敏君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心中微微一怔。
竟是贝锦仪。
这位师姐在派中素来低调,武功不算顶尖,但资历老,性子温和,与世无争,主要负责一些内务和照料年幼弟子,在原主记忆里几乎是个透明人。她此刻深夜独自来访,意欲何为?
贝锦仪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她看了看帐外,确认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丁师妹,冒昧打扰,师姐有几句……几句不当讲的话,不知……”
丁敏君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贝师姐请坐,但说无妨。”
贝锦仪在她对面的毡毯上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沉默了半晌,才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低声道:“丁师妹,你……你近来变化很大,武功精进神速,处事也……也颇有手段,师姐都看在眼里。”
丁敏君不动声色:“师姐过誉了。”
贝锦仪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和感慨:“并非过誉。只是……看着如今的你,师姐偶尔会想起一个人。”
“哦?何人?”
“是……是风陵师叔。”贝锦仪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风陵师太?郭襄祖师的徒弟,峨眉派第二代掌门?
丁敏君心中一动,原主对此人记忆模糊,只知是位早已仙逝的前辈。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风陵师祖?师姐何出此言?”
贝锦仪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我入门尚早,有幸见过风陵师叔几面。她……她老人家晚年,性子有些孤僻,常独坐金顶,不理会俗务。但有一次,我奉师父之命去送东西,偶然听到她对着云海自语……”
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师叔她说……‘师父(郭襄)的路,走得太苦,情之一字,误人太深。我峨眉武学,源自情殇,却未必囿于情殇。若能勘破,乃至利用这七情六欲,化情丝为剑意,或许……方是另一条通天大道。’”
化情丝为剑意?!
丁敏君瞳孔微缩!这与她修炼无名功法,以情绪驱动内力,以及《惑心》术驾驭精神力的路数,何其相似!只不过风陵师太是从郭襄祖师的经历中悟出,而她则是被系统和生存所逼,走上了这条“邪路”!
贝锦仪没有注意到丁敏君的细微变化,继续低声道:“师叔她还留下过几句残缺的口诀,似乎与她所悟有关,只是语焉不详,且……且听起来有些离经叛道,故而未曾录入藏经阁,只在极少数老一辈弟子中口耳相传过片刻,便因师叔仙逝而湮没无闻了。”
她看着丁敏君,眼神复杂:“我本已快忘了此事。只是近日见师妹行事……偶尔展露的手段,与师叔当年所言,隐隐有几分神似,故而……故而深夜前来,想提醒师妹一句。”
“提醒什么?”
贝锦仪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恳切:“师妹,风陵师叔所言之道,毕竟……毕竟非是正统,且凶险异常。师叔她老人家天赋异禀,晚年尚且郁郁,最终也未能真正走通。你如今深受师父器重,前途无量,切莫……切莫因追求力量,误入歧途,步了师叔后尘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真心为丁敏君担忧。
丁敏君沉默了片刻。她没想到,峨眉派中,竟然早有前辈探索过类似的道路。风陵师太……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多谢师姐坦言相告。”丁敏君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师姐好意,敏君心领。只是,何为正道?何为歧途?”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贝锦仪:“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人,用它来做什么。风陵师祖未能走通的路,未必后人就走不通。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如今魔教势大,正道倾轧在即,若无足够的力量,莫说光大峨眉,便是保全自身,亦是奢望。师姐难道认为,仅凭按部就班修炼正统功法,便能在此番大战中安然无恙,便能护得住我想护之人吗?”
贝锦仪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师妹……你心意已决,师姐再多言也是无益。只望你……好自为之,凡事留有余地,莫要……莫要伤及自身。”
她站起身,对着丁敏君微微颔首,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帐篷。
帐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丁敏君独自坐在黑暗中,眸光闪烁。
贝锦仪的来访,透露的信息至关重要。风陵师太的探索,证明了她目前所走的路,并非完全是无根之萍,至少在峨眉派的历史上,曾有人思考过类似的方向。那几句残缺的口诀……或许藏经阁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留有线索?
更重要的是,这让她意识到,峨眉派这潭水,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灭绝师太的刚愎冷酷之下,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看似隐退或边缘化的老一辈,是否也掌握着某些被主流刻意遗忘的传承?
“化情丝为剑意……”丁敏君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说得不错。只可惜,风陵师太囿于郭襄祖师的‘情’,而我……”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内力流转,时而炽热如怒焰,时而冰冷如寒霜,那是引动不同极端情绪催动出的力量。
“我的‘情’,是求生之念,是破局之志,是掌控自身命运的不甘!此‘情’所化之剑,当斩断一切枷锁!”
她眼神愈发坚定。贝锦仪的担忧她明白,但她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系统绑定,穿越既定,她唯有沿着这条“离经叛道”之路,一直走下去,走到力量的尽头!
将体内那丝因贝锦仪话语而引起波澜的内力平复,丁敏君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纠结于正统与歧途之辩,全力运转功法,恢复消耗,将状态调整至巅峰。
明日,便将抵达一线天。
真正的血雨腥风,即将拉开序幕。
而她,已做好了准备,以手中之剑,以心中之“疯”,去迎接这宿命中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