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分身在虚空中显现的刹那，整片空间开始呻吟。
那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模样——更像是无数个维度错误折叠后留下的伤痕。它的轮廓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闪烁，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的现实像老旧的壁画般剥落。吴涯能感觉到幽冥之力在血脉中尖啸，那是遇见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散开！”老刀的吼声像刀锋劈开凝固的时间。
五人同时向不同方向跃出，下一秒，他们原本站立的空间像被无形巨手拧成了一团。混凝土、钢筋、甚至光线，全都被扭曲成非欧几里得的螺旋状。苏小妹脸色煞白——她的灵觉在最后一秒拉响警报，但那种扭曲的力量仍然擦过她的左臂。没有流血，但手臂上出现了一片诡异的透明区域，仿佛那里的血肉突然忘记了该如何存在。
“不要直视它的核心！”苏小妹闭着眼睛喊道，“它在制造人知污染！”
吴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看见老刀已经绕到分身侧面，那把不知饮过多少妖魔血的古刀划过一道黯淡弧线。刀锋没入那片扭曲的黑暗，却没有击中任何实体的触感，反倒像是劈进了浓稠的遗雾之中。
古神分身甚至没有转身。老刀周围的空气突然结晶，化作无数镜面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他不同时期的记忆片段——童年时第一次握刀的手在颤抖，青年时战友在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中年时在某座古墓深处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东西…
“老刀，那是幻象！”苏小妹的声音穿透镜面迷宫。
老刀咬破舌尖，剧痛让他从记忆旋涡中挣脱。镜面碎裂，但那些碎片没有落下，反而悬浮在半空，每一片都开始增殖、变形，化为苍白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抓来。
吴涯双手结印，幽冥之力从他掌心涌出，化为惨绿色的火焰。“幽火·净途！”火焰席卷而过，那些苍白的手在触碰火焰的瞬间发出无声尖叫，化为黑烟消散。但每烧毁一只手，就有更多手从虚空中生长出来，无穷无尽。
“它在消耗我们！”队伍中的阵法师张九喊道。他布下的五行防护阵在古神分身周围明灭不定，阵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这鬼东西在直接侵蚀‘规则’！”
苏小妹突然睁开眼睛，瞳孔中流转着奇异的银光。“左边三点钟方向，三秒后会有空间褶皱！”
吴涯毫不犹豫地向她指示的方向掷出三张符箓。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三道锁链缠向空无一物的位置。就在锁链抵达的瞬间，那里的空间果然像窗帘般褶皱起来，如果不是符链提前束缚，那片褶皱会瞬间将最近的张九切成十七块不连续的肉块。
“你怎么知道？”老刀喘息着问。
“它的攻击有韵律…”苏小妹的鼻血流到唇边，“像心跳…但我只能提前几秒感知…”
古神分身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只“虫子”的特殊。它那不存在于任何维度的“视线”转向苏小妹。刹那间，苏小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拖进一个由纯粹悖论构成的迷宫——她同时站在起点和终点，既是观察者又是被观察者，每一个念头都会创造出两个互相矛盾的自己。
“小妹！”吴涯冲向她，但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一张巨大的嘴，试图将他吞噬。
老刀掷出他的刀。那刀在飞行过程中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所过之处，现实暂时“记起”了它应有的模样。刀锋斩断了连接苏小妹和古神分身之间的无形纽带，但代价是刀身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苏小妹瘫倒在地，七窍都在渗血，但还活着。“它…它不是想杀死我们…”她喘息道，“它在玩…在研究我们如何挣扎…”
吴涯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古神分身，终于明白苏小妹的意思。那些攻击虽然致命，但总留有一线生机，仿佛猫戏老鼠。更可怕的是，古神分身似乎在通过他们的反应学习——每次他们用新战术应对，分身下一次攻击就会更精准、更刁钻。
“它在进化，”吴涯嘶声道，“在与我们的战斗中进化。”
张九的防护阵彻底破碎，他本人被反震力击飞，撞在残垣上，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队伍中的另一个成员，擅长符咒的李清，试图用封印术暂时禁锢分身，但她画出的符纹在空中就自行解构，化为无意义的墨迹滴落。
“幽冥…虚无…”吴涯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他回想起古籍中关于这些存在碎片的记载——它们来自逻辑之外的领域，常规的攻击对它们来说就像试图用水淹死一条鱼。但它们也必须遵循某种底层规律，否则就无法在这个世界显现。
“老刀，给我争取十秒！”吴涯喊道。
“你最好有主意！”老刀从地上爬起，拔出备用短刀，毫不犹豫地割开掌心，让鲜血浸满刀身。“以血为引，唤我族魂——战魂临身！”
他身后浮现出朦胧的虚影，那是历代持刀者的战斗意志凝聚。老刀冲向前，每一刀都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竟真的暂时逼退了古神分身延伸出的触须。
吴涯闭目凝神，将意识沉入幽冥之力的最深处。在那里，他触碰到了“虚无”——不是空洞的虚无，而是万物诞生之前、逻辑确立之前的纯粹潜能。古神分身来自那里，但就像鱼离不开水，它们也必须与那个领域保持连接。
“找到了…”吴涯睁开眼睛，瞳孔中倒映出常人无法理解的结构。在古神分身那扭曲的表象之下，他看见了一条细若游丝的“脐带”，连接着分身和某个更高维度的源头。“攻击它胸口下方三寸，那里是它与此世锚定的节点！”
“我来！”苏小妹挣扎着站起，尽管身体摇摇欲坠。她摘下颈间的玉佩——那是她灵觉能力的来源，也是她最后的底牌。玉佩在她掌心化为一道纯粹的光芒，那光芒不刺眼，却带着某种绝对的“真实感”。
“清光·破妄！”
光芒射出，精准命中吴涯指出的位置。古神分身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仿佛无数个世界在同一瞬间破碎。
那条“脐带”开始崩解。
但分身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它放弃了所有戏耍，空间像玻璃般全面碎裂，每一块碎片都变成独立的杀戮领域。精神幻象如潮水涌来，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虚无中诞生出无法名状的造物，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只是纯粹的吞噬意志。
李清为了保护受伤的张九，被一只虚无造物擦过。她的左半身没有伤口，但那里的一切“概念”都被抹除了——不再有手臂，不再有躯干，甚至不再有“李清的一部分”这个事实。她倒下了，脸上残留着茫然的困惑。
“李清！”苏小妹尖叫。
老刀的战魂虚影在分身的全力反扑下消散，他被无形的力量击飞，胸腔凹陷，大口吐血。
吴涯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将所有幽冥之力注入脚下的影子。影子活了，化为无数黑色丝线，沿着空间裂缝蔓延，缠住正在崩解的那条“脐带”。
“幽冥秘法·归虚！”
他逆转了幽冥之力的流向，不是从幽冥汲取力量，而是将目标“推”向幽冥。古神分身剧烈挣扎，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周围的法则，试图挣脱这不合逻辑的放逐。
“小妹，现在！”吴涯嘶吼道，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液。
苏小妹明白了。她咬破所有手指，以血为媒，在空中画出一个古老的符纹。那是她从未完整使用过的禁忌之术——“灵祭·真实锚定”。
符纹烙印在古神分身上，不是攻击，而是宣告：你在此处，你在此刻，你在此状态。
对于必须保持维度不确定性的古神分身来说，被强制“锚定”在一个确定状态，等同于死亡。它开始崩溃，不是消散，而是像一幅被擦除的画，从边缘开始消失。
最后一声无声的尖啸席卷整个废墟。
然后，寂静。
古神分身消失了，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和五个奄奄一息的人。
苏小妹倒下，被吴涯勉强接住。老刀挣扎着爬向李清，尽管知道她左半身的“概念”已经被永久抹除，再也无法恢复。张九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吴涯环顾四周，感受着幽冥之力几乎枯竭的身体。他们赢了，勉强活着，代价惨重。李清永远失去了一半存在，老刀的本命刀碎裂，苏小妹过度使用灵觉，灵魂受创，而他自己…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隐约可见幽绿色的纹路在蔓延。过度使用幽冥之力的代价正在显现——他正逐渐滑向幽冥本身。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后援队伍终于赶到。
吴涯勉强抬头，看见领队震惊的表情，听见他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诱饵成功了，”吴涯用尽最后力气说，声音嘶哑，“现在…该利刃出场了…”
然后黑暗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