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大伯娘家的二哥,娶的二嫂娘家姓王,在她们老家附近村里,是有名的殷实人家。她有个幺弟,名叫王奇,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父母和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对他格外宠爱,二嫂也把这个弟弟当心头肉。王奇时常来姐姐家走动,是李二她们非常熟悉的客人。
王奇那时才十多岁,是个心灵手巧、模样周正的后生。他有一双巧手,能用竹篾编出结实又好看的背篓;也能用干稻草,打出穿着舒适又耐磨的草鞋。他一来,二嫂家那两个小娃就像跟屁虫似的缠着他。
“舅舅,舅舅!给我编个小蚂蚱!”
“幺舅,我的草鞋快穿坏了,给我打双新的嘛!”
王奇总是好脾气地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应承下来:“要得,莫急,等舅舅忙完这点活路就给你们编。”
他坐在院坝里的小凳上,手指翻飞,棕叶和竹篾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李二也常常围在旁边看,觉得这个王奇又能干又和气。二嫂看着弟弟,眼里满是自豪,对廷秀夸赞道:“我家这个老幺,别看是幺儿,一点不娇气,手比姑娘家还巧!”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奇身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即使来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眼神有时会有些发直。起初,大家只当他是累了,或者有什么心事。
直到有一天,二嫂在厨房准备做饭时,发现刚割回来的一块准备腌制的生猪肉,缺了一个角,边缘还有清晰的牙印。她以为是猫狗偷吃的,骂了几句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久,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王奇来家里,二嫂亲眼看见他趁着厨房没人,飞快地抓起案板上的一块生肉,塞进嘴里就嚼,那茹毛饮血的样子,把二嫂吓了一大跳!
“幺弟!你疯了!” 二嫂冲进去,一把打掉他手里的生肉,声音都变了调,“那是生肉啊!吃了要拉肚子,要生病的!”
王奇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混浊的渴望和茫然,他舔了舔嘴唇,喃喃道:“姐,我……我管不住,就想吃,心里像有猫抓一样……”
事情很快传回了王家。家里人起初以为是得了什么怪病,请了乡里的郎中来看,吃了不少汤药,却丝毫不见好转。王奇的状况越来越糟,他不再满足于偷吃家里的生肉。有一次赶场天,他竟然跑到街上肉摊前,趁卖肉的老板不注意,抓起一块生猪肉就往嘴里塞,被老板逮个正着,当街一顿臭骂和推搡。
“王老幺,你怕是得了失心疯哦!生肉都吃!” 街坊邻居议论纷纷,眼神里充满了惊异和鄙夷。
在当时的农村,这种无法解释的、违背常理的行为,很容易就被归结于鬼神之说。王奇的父母又急又怕,脸上觉得无比丢人。
“造孽啊!这肯定是撞了邪,被山里的什么精怪缠上了!” 王奇的母亲哭着对家人说。
“得把他关起来!不能再让他出去丢人现眼了!” 他父亲又气又痛,跺着脚做出了决定。
于是,家人用一根粗麻绳,将王奇双手捆住锁在了家里那间偏房里。他们以为,只要断绝了他接触生肉的机会,再把那“附身的精怪”饿走,儿子就能恢复正常。
那间阴暗的偏房,成了王奇的囚笼。他被锁着,失去了自由。起初,他还会哀求、哭喊:“妈,放我出去!爸,我饿!给我点肉吃吧!”
家里人听着心如刀绞,但还是硬着心肠,只给他送正常的饭菜和清水。可王奇对熟食毫无兴趣,常常是原封不动地放着。他日渐消瘦,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对生肉病态的、无法满足的渴望。
邻居们有时能听到王家偏房里传来的、像受伤野兽般的低嚎,无不摇头叹息:“唉,好好一个后生,真是被‘脏东西’害了……”
二嫂回去看过几次,每次回来都眼睛红肿,对廷秀哭诉:“我幺弟……瘦得都没人形了……看着造孽啊……可爹娘说,不这样,他跑出去更坏事……”
廷秀也只能陪着叹气,想不出任何办法。
没有人知道,王奇得的可能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一种会导致异食癖的精神或生理上的重症。在那个缺医少药、更缺乏科学认知的年代,愚昧而残酷的“治疗”方式,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没过多久,噩耗传来——王奇死了。他不是病死的,而是在被囚禁、无法满足那无法理解的生理渴望的折磨中,活活饿的、衰竭而死的。
曾经那个坐在院坝里,笑着给孩子们编背篓、打草鞋的能干青年,最终以这样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他的故事,成了大人们口中一则带着恐惧和惋惜的诡异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