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终于结束了老厂的收尾工作,正式调入鱼洞总厂的人资科,坐进了有吊扇和绿漆铁皮柜的办公室。不久,得益于之前在检验班的表现和些许关系,李玉容也调离了喧嚣燥热的射芯车间,去了相对清闲的商品管理处,负责工厂生产的商品收发。
家里的网吧,则迎来了又一次扩张。随着厂区生活圈的形成,菜市场二楼那块宽敞的场地成了黄金地段。杨军和李玉容与人合伙,将自家网吧与另外两家规模较小的合并,租下了那片场地。隔壁就是年轻人扎堆的旱冰场,音乐震天响。新网吧窗明几净,机器增加到四十多台,一时间生意火爆,白天黑夜都坐满了人,烟雾缭绕,键盘声噼啪作响。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社会对“网吧”这个新生事物的监管目光越来越严厉,尤其是严禁未成年人进入。穿着制服的文化稽查人员不时突击检查。
一次检查中,一个半大孩子被从角落里揪了出来,满脸惊慌。负责那天值守的李玉容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板娘,你这管理不行啊!明文规定看不见?”稽查人员指着墙上的禁令。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人太多,没留意溜进来了……”李玉容赶忙赔笑,塞过去两包烟,“下次一定注意,一定加强巡查!”
事后,她和杨军商量:“这样不行,咱们得轮着盯紧点,特别是下午放学和周末。真被吊销执照就完了。”
于是,两人除了上班,大部分闲暇都耗在了网吧里,瞪大眼睛辨别着那些试图混进来的学生面孔,精神高度紧张。
杨军的弟弟杨强,在销售科没干出什么名堂,心思活络却吃不了苦。经人介绍,认识了自称“开出租车”的董霞。董霞模样周正,说话爽快,第一次见面就表示自己“有存款,不图杨家什么”。杨明和父母听了都很满意,觉得儿子找了个能干又独立的媳妇。
结婚后不久,真相逐渐浮出水面。董霞确实开过一段时间出租,但钱大多贴补了乡下的娘家,尤其是那个退伍的弟弟。彩礼钱刚到手,就被董霞拿去给弟弟买了车;杨强的工资,也时常被她以各种名目“借”走。
一次杨强抱怨手头紧,杨军多问了两句,董霞立刻拉下脸:“我嫁到你们杨家,给我弟弟花点钱怎么了?那是我亲弟!你们城里人就是心眼小!”
杨强因为这事没少和董霞吵架,偶尔还会动手打人。
不久,杨军的父亲杨裕华也从打工的地方回来了,人却消瘦得厉害,原本壮实的身板看着有些佝偻,老是喊口渴、没力气。全家不敢耽搁,送到医院一查——糖尿病,血糖高得吓人。
医生办公室外,杨裕华闷头不语,杨母曾星云抹着眼泪:“这可咋办啊老头子,以后甜的不能吃,饭也得少……”
“哭啥!”杨裕华烦躁地打断,“死不了!以后按医生说的办就是了!”
尽管嘴上硬,但疾病的阴影和饮食的骤然严格,让杨裕华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
好在,一桩喜事冲淡了些许愁云。董霞生了个大胖小子,杨家有了孙子。杨裕华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连说几个“好”字。杨母更是喜得合不拢嘴,觉得小儿子总算有后,人生圆满。
为了照顾孙子,也怕董霞忙不过来,杨母把自己乡下的妹妹接来帮忙。姨妈勤快,带孩子有一套。
出了月子,有人接手孩子,董霞立刻“解放”了。她不再提开出租的事,而是流连于生活区新开的几家麻将室,常常一坐就是一天,饭也不做。
杨裕华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晚饭时,见董霞又踩着饭点回来,他“啪”地放下筷子。
“一天到晚不着家,就知道打牌!孩子不管,家也不顾!像什么样子!”
董霞翻个白眼:“孩子有小姨带得好好的,我在家也是闲着。打打牌怎么了?又没输你的钱!”(她是否真的没动家里的钱,只有杨明知道)
“你……”杨裕华气得手抖。
杨强在一旁低头扒饭,偶尔也和老头子呛两声。
杨母见状,立刻护着小儿子一家:“老头子你少说两句!小霞刚生完孩子,出去放松放松怎么了?二娃都没说啥,你吼什么吼!我妹妹带得好好的,不用她整天守着!”
“就是你惯的!”杨裕华矛头转向老伴,“慈母多败儿!你看她还有个当妈的样子吗?再看看玉容,上班管网吧,家里孩子老人哪样不管?”
“玉容好,你跟你大儿子过去!”杨母也来了火,“我小儿子孙子就得我疼!你看不惯,你别看!”
家庭战争时常因此爆发。李玉容和杨军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