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青独立于月光笼罩的屋顶,心绪仍因白晔的身份而波澜微漾。
可就在她心神稍弛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倏地自脊椎骨窜起!
并非杀气,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浩瀚的压迫感,如同原本空旷无物的夜空,突然被一颗寂静却庞大的星辰填满。
她甚至没听到任何声息,没察觉到任何气流的扰动,但顶尖武者的灵觉疯狂示警——有人在她身后!
南溪青浑身内力瞬间激荡,问心境的修为让她几乎在感知到异常的同时便已做出反应。
她足尖一点屋瓦,身形如被风吹动的青云,向后疾掠,意图拉开距离,同时拧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原本身后的位置。
然而,她目光所及,空空如也。
那股庞大的压迫感依旧紧贴着她,如影随形。
她心头巨震,再次发力,身形在空中诡异地一折,翩若惊鸿,向侧方横移出数丈,落向另一处屋脊。
这一次,她在移动中便已全力催动灵觉,锁定了那股气息的源头。
她终于看到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就静静地站在她最初所在位置的不远处,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与月光和瓦檐融为了一体。
正是日间在江边小艇上感知到的那位深沉如渊的老者,白晔口中的“曹爷爷”。
他依旧是那副老农般的模样,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但南溪青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凝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或是仰望一片无垠的夜空,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让她这位问心境强者都生出了一丝自身渺小之感。
她刚才那两次迅若闪电的挪移,在此人面前,竟显得如此徒劳。
南溪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美眸中满是凝重与审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阁下是……?”
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有关曹姓高人的信息,结合“发血”剑与那疑似《无妄红尘》的功法,一个尘封已久、仅限于顶尖层面流传的名号骤然跃入脑海。
她一字一顿,试探道:“深宫中……常人。为曹姓。旧曹言,新曹旭……”
这句话看似没头没尾,却暗指宫廷之内,太监之中,曾有一位姓曹的传奇人物,其名涉及“言”字,而其后继者或关联者,则为“曹旭”。这是极高层次的秘辛。
听到“旧曹言,新曹旭”这六个字,曹旭一直微低着的头缓缓抬起了一些,昏暗中,南溪青能看到他脸上那纵横交错的皱纹,以及那双平静得如同万年寒潭的眼睛。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反应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南溪青心中再无怀疑。她收敛了所有因对方突然出现而产生的敌意与戒备,姿态放低,双手微拱,行了一个面对前辈高人的礼节,语气带着由衷的敬意:“南溪青,拜见曹公。”
曹旭的声音干涩而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南少宫宫主身份尊贵,和我一个伺候人的老太监,何必如此多礼。”
南溪青正色道:“曹公言重。达者为先,强者为尊。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感佩,“家师在世时,曾多次与我提及曹公。言说曹公乃天下间有数的奇人,修为通天,智慧如海。溪青一直心怀敬仰,只憾未能早日拜见。”
“哦?” 曹旭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兴趣,“南风铃么……当年的天下奇女子,惊才绝艳,可惜了。”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怅然,转而又道,“不过,你青出于蓝。不及她当年那般锋芒毕露,却更多了几分沉静与韧性,问心境中,你已走得颇远。”
得到这位传说中人物的认可,南溪青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更加谨慎:“曹公谬赞,溪青愧不敢当。师父她老人家仙逝多年,溪青资质鲁钝,唯有勤勉,不敢坠了师父威名。”
她深知,在这等人物面前,任何一丝骄矜都是愚蠢的。
她抬起眼,看向曹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曹公今日悄然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她不相信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太监,只是为了来试试她的身手,或者叙叙旧。
曹旭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南溪青,望向了下方白晔所在的静室方向,虽然隔着屋顶,但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那剑,你自认得。那姓,不必多说。”
南溪青心头一凛,知道曹旭这是直接摊牌,确认了白晔的身份。她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曹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南溪青,那平静的目光此刻却带着一种重如山岳的压力:“之后,天下之局,或有变动。南少宫……站好位置。”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南溪青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天下之局”、“站好位置”,这八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是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是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是足以影响亿万生灵命运的巨大漩涡!
她瞬间明白了曹旭此来的真正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确认她是否看穿了白晔的身份,更是代表着他背后所守护的那股力量,对南少宫,乃至对整个南国势力的一种……提醒,或者说,是一种隐晦的招揽与警告。
没等南溪青做出回应,曹旭忽然抬起右手,拢在袖中的食指随意地向前轻轻一弹。
没有风声,没有光芒,甚至没有真气破空的尖啸。
但南溪青却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压缩!
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指力,已然到了她身前!
南溪青瞳孔骤缩,问心境的修为全力爆发,玉手在身前虚按,精纯浩瀚的内力瞬间凝聚成一面肉眼难辨、却坚逾精钢的气墙,正是她护身绝技之一。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面足以抵挡龙象境巅峰全力一击的气墙,在那道看似随意的指力面前,竟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洞穿、瓦解!
指力去势不减,擦着南溪青的耳畔飞过,带起几缕断落的青丝。
“啪。”
一声轻响自身后传来。
南溪青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庭院中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古树树干上,多了一个拇指大小、深不见底的孔洞。
而树冠之上,一片片树叶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顷刻间便在树下铺了薄薄一层。
一指出,气墙破,古树洞穿,落叶缤纷!
这是何等精妙、何等恐怖的控制力!南溪青自问,自己全力施为也能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但绝无可能将力量控制得如此凝练、如此举重若轻!
这已非单纯的境界压制,更是对“力量”本质理解上的天壤之别!
这轻描淡写的一指,既是展示实力,也是一种无声的告诫。
南溪青缓缓转回头,看向曹旭的目光中,敬畏之色更深。
她再次躬身,行了一个更郑重的礼节:“溪青……谨记曹公之言。”
当她直起身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在屋顶,夜风依旧轻柔地拂过,仿佛刚才那佝偻的身影,那石破天惊的一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只有耳畔断落的发丝,以及身后那棵仍在簌簌落叶的古树,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南溪青独自站在屋顶,沉默了许久。曹旭最后那句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头。
“天下之局……站好位置……”
她望向北方,又看了看脚下白晔所在的静室,美眸中光芒闪烁,最终化为一片坚定与决然。
这潭深水,南少宫看来是避不开了。而那个身负“发血”、姓“白”的少年,便是这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未来的执棋者之一。
“看来,得早做准备了。” 她轻声自语,身影融入夜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