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的宫阙之间,一封盖着南国皇帝宝玺、由特殊渠道加急送达的密信,呈到了宫主南溪青的案前。
南溪青拆开信笺,快速浏览了一遍,清丽的容颜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信是皇帝皓勋亲笔所书,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命,言及思念幼女,且宫中近来事务繁杂,希望接皓凌公主回宫小住,以慰亲情,并令南少宫妥善安排护送事宜。
“皓凌那丫头,性子静,修为倒是扎实,回宫历练一番也好。”南溪青轻声自语,她对这个话不多却心性坚韧的皇室弟子印象颇佳。
她当即唤来负责此事的教习长老,吩咐道:“传令下去,皓凌公主即日收拾行装,三日后由宫中两位龙象境长老亲自护送,启程返回南都皇城。一路务必确保公主安全。”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宁静的南少宫因这位特殊弟子的离开而泛起些许涟漪,不少与皓凌交好的学子,包括张深、王流等人,都前来送行、叮嘱。
皓凌本人依旧是那副清冷少言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对即将返回的那个充满复杂情感的“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太子皓薪眉头紧锁,坐在书房之中,面前堆放着一些关于近日宫禁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内容却乏善可陈。
关于那名被擒的“黑衣刺客”,除了其身手不凡、沉默寡言、疑似受过严酷训练外,几乎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身份线索。
没有同伙落网(另一名可能的接应者依旧在逃),没有武器来源线索,也没有任何宫外势力与之关联的迹象,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太子烦躁地将报告拂到一边。
他知道父皇对此事颇为不悦,将追查之责部分交予他,也是对他的考验。若连个刺客的底细都查不清,未免显得他这个储君无能。
可这刺客如同顽石,刑讯无效,外围调查也无果,让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
“看来,只能从皇宫内部的防卫漏洞,以及可能存在的内应方向再深挖了……”太子揉了揉眉心,决定增派人手,加强对近期所有出入宫禁记录的核查,尤其是那些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郑南、李田、顾新三人的脸色比几天前更加难看。
他们不仅搜遍了外城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郑南的带领下,冒险以内力感知粗略探查了内城一些非核心的王公贵族聚居区。
以郑南问心境的灵觉之强,只要白晔或辛云在这些区域内,且不是处于被完全隔绝屏蔽的特殊环境,理应能有所感应。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连内城边缘都没有……”顾新声音干涩,连日奔波和心中的担忧让他显得颇为疲惫,“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皇城核心区域,或者……他们已经遭遇不测,气息彻底消散。”
“闭上你的乌鸦嘴!”李田低吼一声,眼中布满血丝,但他心中又何尝没有这种恐惧?只是不敢也不愿去细想。
郑南沉默地站在一处高楼的屋顶,遥望着远处那片金碧辉煌、守卫森严的宫殿群落,眼神锐利如刀。
半晌,他沉声道:“气息彻底消散的可能性不大,按照李田的说法,那小子内力精纯浩瀚,生命力顽强,没那么容易死。至于辛云,作为顶尖杀手,保命隐藏的本事一流。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真的进了皇城,而且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在了里面,或者……被抓住了。”
他的分析让李田和顾新的心都沉了下去。若是被抓,以白晔那单纯的心性和可能的敏感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等了!”郑南决断道,“李小子,拿好你的令牌。我们这就去皇城门递帖子求见!以天国使节关切可能误入贵国禁地的子民为由,请求面见南国主事者!态度要强硬,但理由要充分!”
“是!”李田重重点头,这是最后,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张炎丞相再次单独觐见皇帝皓勋。这一次,他没有在朝会上公开提出,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私密的时机。
殿内只有君臣二人,熏香袅袅。
张炎恭敬地将一份精心准备的奏折呈上,上面详细列举了南境几处匪患最为猖獗的区域,以及目前剿匪兵力调遣中可能存在的缺口和需要协调的问题。
其中,他巧妙地提及:“……匪首狡猾,巢穴隐秘,若能得熟悉当地地形或与匪类有过接触之‘特殊人员’引导,或可事半功倍,减少将士伤亡。今皇宫所擒之‘刺客’,观其身手路数,似与南方某些江湖势力有共通之处,或可利用。然其关押于深宫,审讯不便,且恐其同党于宫中尚有潜伏,久留恐生变数。臣斗胆建议,可否将此犯秘密转移至南十关军中,一则便于边军将领结合实地情况严加审讯,挖掘线索;二则远离皇城,可防其同伙里应外合;三则若其真有可用之处,亦可就近驱使,为剿匪效力……”
他这番说辞,将转移辛云的理由包装得冠冕堂皇,完全是从剿匪大局、皇宫安全和废物利用的角度出发,合情合理,看不出任何私心。
皓勋仔细看着奏折,听着张炎的陈述,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
他确实对南境匪患十分上心,张炎的建议听起来也确实有其道理。
尤其是提到“恐其同党于宫中尚有潜伏,久留恐生变数”这一点,触动了他对皇宫安全的敏感神经。
他抬起眼,看向张炎,忽然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张爱卿,此事……与曦儿有关吗?”
张炎心中微凛,但面色不变,坦然道:“回陛下,老臣提出此议,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察到长公主殿下似乎对此人略有……留意。殿下仁善,或许是不忍见其受酷刑而亡。老臣觉得,若能借此犯为剿匪出力,既全了殿下仁心,又于国事有益,不失为两全之策。当然,一切还需陛下圣裁。”
他既没有完全否认与皓曦的关系,又将主要动机归结于国事,显得坦诚又顾全大局。
听到与皓曦有关,而且是为了“全殿下仁心”,皓勋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他这个女儿性子冷,但内心善良,他是知道的。
若是因为同情一个将死之人而让老丞相出面转圜,倒也不算过分。
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乐于成全女儿这点小小的“善心”。
“嗯……”皓勋沉吟片刻,终于点头,“爱卿所虑周全,就依你所奏办理吧。此事交由你与兵部协同,务必安排妥当,既要防止人犯脱逃,也要确保其能为剿匪提供价值。至于曦儿那里……不必特意提及朕已知晓,免得她多想。”
“陛下圣明,老臣遵旨。”张炎心中暗喜,恭敬领命。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然而,君臣二人都未曾察觉,偏殿外廊柱的阴影中,一道如同壁虎般紧贴其上、气息几乎完全收敛的身影,将他们对话的大部分内容,尤其是关于转移“刺客”以及涉及皓曦的部分,听了个清清楚楚。
正是皓讯王爷!
他原本是来找皇兄商议一些宗室事务,无意中听到张炎求见,便多了个心眼隐匿偷听。
此刻,他眼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炎啊张炎,你倒是会做人情,讨好我那侄女?转移刺客……南十关……哼,这其中,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他没有打草惊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王府书房,皓讯还未坐定,下人便来通传,郑雄公子求见。
皓讯挑了挑眉,这个靠着郑南一点远亲关系混上三皇子陪读、眼高于顶的小子,来找自己做什么?他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郑雄走进书房,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但面对皓讯这位实权王爷,还是收敛了几分,行礼道:“郑雄见过王爷。”
“郑公子不必多礼,坐。今日怎么有空到本王这里来了?”皓讯语气平淡。
郑雄坐下,先是客套了几句,然后终于切入正题,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和试探:“王爷,晚辈近日在宫中……偶遇长公主殿下,殿下风采,令人心折。只是……殿下似乎对晚辈有些误解。晚辈斗胆,想请问王爷,不知陛下与王爷,对殿下的终身大事……可有何考量?”
他这话问得相当直接,甚至有些失礼,显然是被皓曦连续的冷遇刺激得不轻,又自恃“郑家”背景,想来皓讯这里探探口风,甚至希望皓讯能为他美言几句。
皓讯闻言,心中嗤笑一声。就凭你郑雄?也敢觊觎皓曦?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才淡淡道:“郑公子有心了。不过,曦儿那孩子的婚事,陛下、皓训皇弟还有本王,向来尊重她自己的意愿。她性子独立,眼光也高,若是她自己不肯,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勉强她。此事,本王恐怕爱莫能助。”
这话说得客气,但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甚至隐晦地提醒郑雄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郑雄脸色一僵,没想到皓讯拒绝得如此干脆,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勉强笑了笑:“是……是晚辈唐突了。既如此,晚辈告辞。”
看着郑雄灰溜溜离去的背影,皓讯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冷意。
“郑雄啊郑雄,”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中显得有些阴冷,“你以为靠着郑南那点若有若无的关系,就能一步登天?甚至敢来打听曦儿的婚事?哼,就算本王与皇兄、与皓训理念不合,有所争执,那也轮不到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姓小子来插手我皓家的事情,更别说觊觎最受宠的皇女了。”
他将郑雄之事抛在脑后,心思重新回到在养心殿外听到的消息上。
张炎要转移那个刺客……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和皓曦那个神秘的小宫女又有什么关系?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做点什么,不能任由张炎和皓曦把这潭水搅浑了,自己却一无所获。一丝算计的光芒,在他眼底悄然闪过。
各方势力,如同棋盘上悄然移动的棋子,在这南都皇城之内,围绕着白晔、辛云以及即将回归的皓凌,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博弈。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