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耶律斜轸府邸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将墙上挂着的辽境舆图映得忽明忽暗。耶律斜轸背着手站在舆图前,指尖停在标注 “女真部” 的区域,眉头拧成一团。案上摊着几封文书,最上面一封是皇帝耶律宗真刚发来的密信,字里行间满是对太后和耶律重元的忌惮,内斗已到了关键时候,皇帝忙着拉拢朝臣,根本无暇顾及边境的风吹草动。
“将军,东北边派去的探子回来了!” 门外传来亲兵的通报,打断了耶律斜轸的思绪。他转过身,沉声道:“让他进来。”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灰布短褂、满身尘土的探子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将军!” 这探子是耶律斜轸五天前派出去的,沿着陆野可能走的路线追查,一路向东北到了科尔沁草原边缘,松花江畔,总算带回了些线索。
耶律斜轸走到案前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查到什么了?那宋人往哪去了?”
探子抬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将军,属下沿着草原牧道追查,遇到了三个牧民,他们都说在三天前见过一个骑黑马,还带着一群野马的宋人!” 他顿了顿,把牧民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那三个牧民是科尔沁边缘的游牧部落成员,见那为首的两匹马神骏,想拿铁套杆套走,结果被宋人用一把小弹弓打了马腿,连人都没靠近就被撂倒了,只记得那宋人穿的麻布衫沾了些草屑,两匹马跑得飞快,像是踩着风,尤其是那匹白马,身上还泛着淡淡的粉晕,一看就不是凡品。
“黑马......野马群…… ” 耶律斜轸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这些特征和之前瘦高个描述的陆野坐骑完全对得上!他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有了牧民的佐证,心里的怀疑几乎成了定论。
“那宋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耶律斜轸追问,声音里多了几分急促。
“往东北!” 探子立刻回道,“牧民说,那宋人打完就朝着东北女真部的方向跑了,属下跟着蹄印追了一段,到了松花江畔,蹄印过了江,再往前就是女真部的地盘了,那边部落多,蹄印混在其他马迹里,实在不好找,但可以肯定,他就是奔着那个方向去的!”
“果然是去女真!” 耶律斜轸猛地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戳在 “完颜石鲁部” 的位置上。他早就知道,完颜石鲁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联络周边小部落,去年还敢拒缴辽廷的贡赋,摆明了有反心。现在陆野一个宋人,不远千里跑到辽境,还直奔女真部,除了是宋廷派来的信使,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将军,您是说…… 那宋人是去给完颜石鲁送信的?” 旁边侍立的耶律洪忍不住开口,他是耶律斜轸的副将,一直跟着处理军内事务,也清楚完颜石鲁的野心。
“不是送信,是勾结!” 耶律斜轸的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宋廷肯定是知道咱们内部不稳,想让女真在东北闹事,拖住咱们的兵力,他们好从南边动手!到时候南北夹击,咱们大辽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耶律洪脸色也沉了下来:“可现在陛下忙着对付太后和耶律重元,咱们要是把这事上报,陛下会不会分心?万一被太后那边的人利用,说将军您故意挑事,转移视线……”
这正是耶律斜轸纠结的地方。辽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皇帝耶律宗真刚继位两年,手里的兵权还没完全稳固,太后还掌握着部分宫廷禁军,耶律重元又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想趁机夺权。这个时候上报 “宋女勾结”,弄不好会被太后党羽以为他想借边境战事揽权,反而会引火烧身。
可要是不上报,一旦宋人和女真真的达成协议,完颜石鲁得到宋廷的支持,再联合其他部落反辽,东北边境就会彻底乱套。到时候内忧外患叠加,大辽就算不亡,也会元气大伤。
耶律斜轸走到案前,拿起皇帝的密信,手指捏着信纸边缘,指节泛白。他跟着耶律宗真多年,知道皇帝虽然年轻,却不是昏庸之辈,只是被内斗绊住了手脚。这事关系到国本,就算会被太后党羽攻击,也必须上报,他是辽国的兵马副都部署,守土护疆是他的职责,不能因为怕惹麻烦就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不管了!” 耶律斜轸猛地把信纸拍在案上,“就算被太后那边参一本,这事也得报!你立刻去准备文书,把牧民看到的情况、那宋人的动向,还有完颜石鲁的异动,一一写清楚,尤其是要强调宋和女真勾结的危害,比内斗更紧急!”
“是!” 萧挞凛立刻应下,转身去准备文书。
耶律斜轸又看向探子:“你再带一队人,悄悄潜入女真部地界,盯着完颜石鲁的部落,还有那个宋人的踪迹。一旦发现他们接触,立刻回来报信,记住,千万别暴露行踪,完颜石鲁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属下明白!” 探子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开书房。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耶律斜轸走到舆图前,目光再次落在 “女真部” 和 “大宋边境” 的位置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去年去女真部巡查时,完颜石鲁看他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野心和不甘,当时他还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完颜石鲁就已经在暗中积蓄力量了。
“但愿还来得及……” 耶律斜轸低声自语。他知道,这封文书送出去,必然会在辽廷掀起一场风波,太后党羽肯定会借机发难,但他别无选择。只要能让皇帝重视起来,提前防备宋女勾结,就算受些委屈,也值得。
夜色渐深,中京的街道上已经没了行人,只有巡夜的卫兵提着灯笼走过。耶律斜轸的书房里,烛火依旧亮着,萧挞凛拿着写好的文书走进来,递到他面前:“将军,文书准备好了,您过目。”
耶律斜轸接过文书,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拿起印泥,在文书末尾盖上自己的官印。“立刻派人送到宫内,亲手交给陛下,告诉送信的人,务必让陛下第一时间看到!”
“是!” 萧挞凛接过文书,快步走出书房,安排快马送信去了。
耶律斜轸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他望着东北方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陆野和完颜石鲁的会面,也仿佛能看到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正在辽境的东北方酝酿。
而此时的陆野,正牵着踏雪和胭脂,在小兴安岭边缘的山林里赶路。夜色中的山林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马蹄踩在落叶上的踏踏声。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耶律斜轸的探子盯上,自己只不过是往东北方向行进,竟然让耶律斜轸误会至此,甚至会引起辽国朝堂震荡,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