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不仅是蓝田县的农桑舆图,还有一份字迹工整的《灾后农桑规划》,见陆野推门进来,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陆野身边,语气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恳切:“陆小友,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份规划,是我结合你之前提的水车推广、河道修缮想的,来年开春,咱们先在灞河沿岸再修十架水车,把下游的荒地开垦出来;再组织农户种些耐旱的杂粮,多种些粮食,咱们也能多一层保障。可这所有事,都缺一个能扛事、懂实务的人来牵头,我思来想去,除了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陆野在案前站定,目光落在舆图上,灞河的流域被用红笔标出,水车的选址、荒地的范围都标注得清晰,甚至连需要的人力、粮食预算都列在了侧边。他能看出,张县令是真的把灾后重建放在了心上,也真的想让他留下。
张县令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崭新的聘书,比上次那份更厚实,递到陆野手中:“这次我准备跟京兆府的上官递个呈子,凭借这次你献策的功劳,想为你求一个‘权管农桑水利事’的职衔 ,虽还是临时差事,却能调动县丞以下的吏员,协调粮商、木匠这些资源。俸禄按县丞标准给,还能在县衙后院给你留一间宅院,不用再回王家庄奔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几分推心置腹:“我知道你不是图这些的人。但你想,有了这个职衔,你想改良农具、试种新粮,都能借着县衙的名义推行,不用再担心乡绅阻挠、农户不信。等这次赈灾的功绩报上去,我若能升去京兆府,就带你一起去,我叔祖父张知白当年能做到宰相,靠的就是一步步为百姓做事,咱们也能沿着这条路走,将来未必不能在更大的地方,帮更多的百姓。”
陆野握着聘书,能感受到纸张的厚重。他确实有些心动了,张县令的话,句句都戳中了他的软肋。若留下,他能立刻把水车推广到更多村落,能让修河道的工程更顺利,甚至能试着在蓝田县试种一些从现代记得的耐旱作物。这些事,都是实打实能让百姓受益的,也能让他更快积累功德。可另一个念头,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没法痛快答应。
陆野指尖摩挲着聘书边缘,烛火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他眼底的犹豫。他想起白天在河道工地看到的场景,流民们虽然有活干、有饭吃,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有的流民还在偷偷藏着野菜,怕哪天粮食不够。他又想起抢收时的麦子,只有往年三成半的产量,麦粒还干瘪,若不是去年提前存粮,王家庄的乡亲们早就饿肚子了。
张县令的好意,他懂;跟着张县令能做的实事,他也清楚。可张县令的影响力,终究有限。就算靠着这次赈灾升去京兆府,也只能管一府之地。华夏大地何其辽阔,关中之外,江南可能在闹水患,岭南可能在遭瘴疠,还有多少百姓在啃树皮、挖草根?单靠在一府之地推行农桑改良,终究是杯水车薪。
他又想起穿越前上学时的历史课,范仲淹那样的名臣,有学识、有人脉,身边还有富弼、欧阳修这些能人相助,未来推行新政时,尚且抵不过朝堂上下的阻力,最终只能草草收场。更何况自己?连科举都没参加过,连 “士人” 的身份都没有,就算跟着张县令升得再高,也进不了真正的朝堂核心,没法从根源上改变制度的局限。他的武力虽强,筑基中期的修为在民间算顶尖,可面对一个王朝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他也不懂军事、政治,总不能凭着一把长枪、一匹战马,去强行改变天下的格局。
“若只是跟着张县令,最多只能救一府百姓,可天下百姓,还在受苦。” 陆野在心里默默想道。他的最终目的,是获得足够的功德突破修为,可功德的本质,是救多少人、做多大的实事。若只是在蓝田、在京兆府做些改良,获得的功德终究有限;可若是能找到一种能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的粮种,那带来的功德,恐怕能让他直接突破筑基,甚至更上一层。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他想起现代那些高产作物,土豆埋在土里就能长,亩产比粟米高好几倍;玉米能种在贫瘠的山坡上,颗粒饱满,玉米秆还可以作为牛马的饲料;红薯藤蔓能扦插,随便一小块就能种出一大筐,红薯藤人也可以吃,家畜也可以吃。这些作物,在这个时代就是 “神物”!只要能把种子带回来,推广到天下,就算遇到蝗灾、旱灾,百姓也能有口饭吃,不用再流离失所。
说到底,古代百姓吃不上饭,还是因为古人对土地的看重,都在想方设法的获得土地,有人手段温和,也有人不择手段。要是粮食多的吃不完,会不会缓解土地兼并的情况,陆野想试试,再不济也能为后来的王安石变法提供一些帮助。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有着他的空间,之前只用来放手机和一些常用工具,现在看来,正好能装下大量的种子。唯一的遗憾是,他还不会御剑飞行,只能靠着 “踏雪” 赶路,还要想办法渡海去遥远的美洲。那趟旅程必然充满艰险,可能要走上一年,甚至好几年,可一想到能让天下百姓吃饱饭,这点艰险又算得了什么?
他还想到,这次蝗灾过后,推广以工代赈、修筑河道的功绩,加上保护蓝田百姓的善举,肯定能获得 “世界意识” 的奖励,修为说不定能直接突破到筑基中期巅峰。到那时,他的体力、耐力都会更强,也更能应对路上的危险。
陆野深吸一口气,将聘书轻轻放在案上,语气里带着歉意,却十分坚定:“大人的好意,我铭感于心。‘权管农桑水利事’的职衔,还有您规划的农桑大事,都是我想做的。可我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必须去做;这件事,若能做成,比在蓝田、在京兆府推行农桑改良,能帮助更多百姓。”
张县令脸上的期待渐渐淡去,闪过一丝遗憾,他看出陆野的坚定,却没有生气,只是眉头微蹙,问道:“是什么事?比眼下的农桑大事还紧要?若是需要县衙帮忙,我一定全力支持。”
陆野斟酌着措辞,没有提及 “美洲”,也没有说出 “土豆”“玉米”“红薯” 的名字,他知道,以这个时代的认知,说 “海外有能亩产数千斤的粮种”,只会被当成天方夜谭,再说现在的三种作物没有经过培育,能够有多少产量还不好说,但肯定比现在的麦子,粟米多。他只含糊道:“我曾听一位行脚商人说,在极远的海外,有一类粮种,不用肥沃的土地,不用太多水,产量却比咱们的粟米、小麦高得多。这次蝗灾让我明白,光靠修水车、修河道,只能解一时之困;只有让土地长出更多的粮食,才能让百姓真正不挨饿。我想去寻找这种粮种,若是能找回来,不仅能让蓝田的百姓吃饱,还能让关中、让天下更多地方的百姓,再也不用怕灾年。”
他顿了顿,看着张县令眼中的疑惑,又补充道:“大人或许觉得我异想天开,但我想试一试。等我找到这种粮种,一定先带回蓝田,给大人您送一份‘大礼’,到时候,您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张县令沉默了许久,目光落在舆图上的灞河,又看向陆野,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我认识的陆小友,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你既然有这般志向,我便不拦你。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海上多风浪,陆上多盗匪,你一个人太危险。”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递给陆野:“这里面有五百两银子,是我私人的积蓄,你拿着当盘缠;还有我会吩咐给你办好路引。”
陆野想了想,没有推辞,他确实需要一些资金,他要出海,肯定要找船,没有钱,没人会帮他。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心里满是感激,躬身行礼:“多谢大人!此去若是能寻到粮种,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助大人一展抱负。”
张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期许:“我等你回来。可能等你回来,我已经调任,但我身边一叠那个给你留着位置;你要找的粮种,我也等着看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
离开县衙时,夜色正浓,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一层霜。“踏雪” 拴在县衙外的马桩上等着,见他出来,轻轻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陆野翻身上马,缰绳一拉,“踏雪” 便朝着王家庄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寻粮种的路不好走,可能要面对风浪、盗匪,甚至未知的危险。但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他更知道,这趟旅程的意义,若能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若能让灾年里少一些流离失所,就算再苦再险,也值得。还有那大量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