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野就被田地里的动静吵醒了,是村民们要去烧秸秆的上工声,还有孩子们的嬉闹声。他披上衣裳出门,只见田埂上已经围满了村民,李大叔正拿着火把,蹲在秸秆堆旁准备点火。“陆小哥,你来了!正好,咱们开始烧秸秆!”
李大叔把火把怼到秸秆上,火苗 “噌” 地一下蹿起来,干燥的秸秆瞬间就燃了起来。火苗蹿起半人高,带着热气的烟往天上飘,空气中弥漫着秸秆燃烧后的焦香,还混着些蝗虫卵被烧熟的细微噼啪声响。
村民们分成几拨,有的拿着长杆,不时拨动秸秆,让火能烧得更均匀;有的守在田边拿着木锨,一旦有火星窜到田外,就立刻用土压灭;还有孩子们拿着竹篮,等火烧过去一些,就去捡落下的麦穗。几个孩子围在竹篮旁,踮着脚尖往里看,还互相攀比:“你看我捡的这个,比你的大!”“我的麦粒更多!”
陆野也拿着一根长杆,在田埂上走动着,时不时帮着拨弄秸秆,目光却没离开火苗,他要确保火能烧透,把虫卵和杂草根能烧死多少就烧死多少。有次他看到一处秸秆烧得慢,就用长杆挑开上面的秸秆,露出底下的干土,火苗立刻就旺了起来。李大叔凑过来说:“还是你眼尖,这么快就看到了。” 陆野笑着说:“得多盯着点,不然漏了一块,来年又要多出来几只蝗虫。”
这场焚烧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日头升到头顶,田地里的秸秆才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层黑色的灰烬,铺在干裂的土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黑毯,踩上去还带着温热的触感。“这下好了,明年地里的杂草蝗虫肯定少了!” 李大叔蹲在田边,用手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闻了闻,笑着说,“这灰烬还是好肥料,能让庄稼长得更壮。去年我在烧过秸秆的地里种豆子,比别的地多收了两成!”
可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村民们就又皱起了眉头,天还是没下雨,灞河的水位又降了些,站在岸边,能清楚看到河底裸露的淤泥,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干裂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皱纹。陆野跟着村民们去看水车,只见水车转得比以前慢了不少,轮轴 “吱呀” 作响,像是有些吃力,提上来的水也少了,顺着木槽流进田里时,只能勉强浸湿一小块土地,很快就被干燥的土壤吸收了。
“这可怎么办?再不下雨,就算种了庄稼,也长不好啊。” 王大爷看着缓缓转动的水车,叹了口气,手里的烟袋杆都忘了点,“去年这个时候,河里的水都快漫到岸边了,今年怎么就这么旱呢?”
“别担心,” 陆野拍了拍王大爷的肩膀,指了指水车的地基,“咱们之前改造河道时,就调整好了,就算水位再降些,水车也能转。而且,咱们趁现在水位低,再把地基往深了夯一夯,砌上几层青砖,等以后下大雨,也不怕水车被冲倒。现在反正田里的土也是干透了,不如直接深耕一遍,把残留的虫卵翻上来晒死,明年就蝗虫就会少很多。”
村民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张县令派来的差役也正好在,身后还跟着两个木工,是来帮忙加固水车的,他们手里提着工具箱,里面的刨子、凿子闪着金属的光泽。“陆小哥说得对!咱们先加固地基,再让木工师傅看看,能不能把水车的轮轴调一调,给轮轴上点油,让它转得再快些!” 差役说着,就指挥大家分工干活。
接下来的几天,村民们和流民一起,在水车周围挖深地基。陆野也跟着一起干,他力气大,一铁锹下去能挖起一大块土,泥土落在地上,发出 “噗” 的声响。,有次他夯土时,旁边的流民张三看在眼里,好奇地问:“陆小哥,你咋这么大劲?夯的土比别人实多了。” 陆野笑着说:“平时练武练的,多干活也能长劲。”
流民里的张三,以前在家乡也做过木工活,看到木工师傅在调整水车,总是凑过去看,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天中午休息时,大家都在吃干粮,张三却没吃,而是走到木工师傅身边,对着他作了个揖,双手都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师傅,俺想跟您学学这水车的做法,您看行不?俺家乡也缺水,地里的庄稼总因为没水枯死,要是能做个水车,俺家的田地也能浇上水了,俺爹娘也不用那么辛苦。”
木工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姓周,脸上满是皱纹,却透着和善。他见张三诚恳,眼里还带着期盼,就笑着点头:“行啊!这水车也不是什么难事,主要是轮轴和辐条的尺寸得准,材料也得选对。” 他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干粮,拿起一根木尺,走到水车旁,给张三量着水车的轮径:“你看,这轮盘直径得有一丈二,不能差一分,差了就转不动。辐条要选桑木,桑木结实还不容易变形,泡在水里也不容易烂;还有这水斗,得用榆木,榆木纹理粗,能装水,每个水斗的大小也得一样,不然有的装得多,有的装得少,提不上水。”
张三听得认真,还从怀里掏出一块炭,在地上画着尺寸,炭灰沾了满手也不在意:“师傅,这轮轴的榫卯怎么凿啊?俺以前在家做过桌子,可没做过这么大的轮轴,怕凿不好散了架。” 周师傅就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凿子,在一块废木头上演示:“你看,这是燕尾榫,得把榫头凿得像燕子尾巴,宽处两寸,窄处一寸,这样拼起来才牢固,不容易散。凿的时候要慢,别凿偏了,偏了就白费功夫了。”
张三跟着学,拿起凿子在废木头上试了试,却没凿好,榫头歪歪扭扭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笨,没学好。” 周师傅笑着摆手:“没事,刚开始都这样,多练几次就好了。你看,凿的时候眼睛要盯着榫头的线,手要稳,力气要匀。” 说着又演示了一遍,张三跟着学,这次比刚才好多了。
其他流民见了,也围了过来,有的帮着递工具,有的跟着记尺寸。李四是个老实人,手里还拿着半个窝头,一边啃一边念叨:“俺家后山有不少榆木,去年砍了几棵,放在院里晾干了,回去就能用来做水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凑够辐条的桑木,俺家附近桑木少。” 张三拍了拍他的肩膀:“俺家邻居有棵老桑木,去年砍了,放在院里晾干了,俺回去跟他说说,这是给大家救命用的,大家再给他凑点粮食,肯定会答应的!”
周师傅见大家热情高,还特意找了张粗麻纸,用炭笔描了张简易的图纸,上面标着轮轴、辐条、水斗的尺寸,还有榫卯的形状。他把图纸递给张三:“你把这图纸带上,回去照着做,有不懂的,下次来蓝田县,再过来问俺。要是缺工具,也能来县里的铁匠铺打,就说是俺让你来的,能便宜些。” 张三接过图纸,小心地折好,揣进怀里,像是揣着个宝贝,激动地说:“多谢师傅!俺回去肯定好好做,要是做成了,俺第一个来告诉您,再给您带些俺家种的豆子!”
陆野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暖暖的。他走过去,对着流民们说:“要是回去做水车缺工具,或者不知道怎么找材料,下次来蓝田县,直接来找我,我帮你们想办法。要是缺桑木,也可以跟村里说,咱们村后山有片桑树林,能匀些给你们。” 流民们听了,纷纷道谢,李四还擦了擦眼睛:“陆小哥,您真是个好人!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了,要是水车做成了,俺们肯定好好种地,再也不用怕旱了。”
地基加固好,水车也调整完毕,轮轴上了油,转得比以前快了不少,提上来的水也多了,顺着木槽流进田里,能浸湿一大片土地。接下来,就到了耕地的时候。大黑一家被牵到了田边,两头半大的小牛第一次套上犁具,显得有些兴奋,不停地甩着尾巴,“哞” 叫着,还时不时用脑袋蹭蹭旁边的村民。
陆野帮着村民把改良后的曲辕犁套在刚长大的小牛身上 ,新一代牛马上线了。“走喽!” 李大叔也在旁边的田里扶着犁,吆喝了一声,给他拉犁的大黑迈开步子,蹄子踩在干燥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蹄印。两头小牛也开始往前拉,犁尖轻松地切入土里,翻起一层浅褐色的土块,足有八九寸深,土块里藏着的虫卵暴露在阳光下,很快就被晒得干瘪,缩成了一小团。
“这犁真好用!” 李大叔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声音里满是惊叹,“以前可耕不了这么深的地,你看这土翻的,多匀实,虫卵都翻上来了,肯定能晒死!”
村民们见了,都争着用改良后的曲辕犁。王大爷也想试试,陆野就帮他套好犁具,王大爷扶着犁,跟着牛的步伐走,他笑着说:“这新犁真是个好东西,俺家那几亩地,用这犁,半天就能耕完!”确实,改成侧翻的犁之后,省力了很多。
陆野也没闲着,帮着没经验的村民扶犁,还教孩子们识别虫卵:“你们看,这土块里的小黄点就是蝗虫卵,晒死了就不会变成蝗虫吃庄稼了。” 孩子们听得认真,还帮着捡地里的石头,怕石头硌坏犁尖。李大叔的二儿子小柱子,才八岁,也拿着个小篮子捡石头,还跟陆野说:“陆野哥,俺长大了也要学种地,也要用你做的犁!” 陆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啊,等你长大了,咱们一起种庄稼,让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
为了晒死更多虫卵,村民们还自发地把地深耕了两遍。“现在土地干,多耕几遍,虫卵都翻上来,晒得透透的,明年就少些虫害!” 李大叔擦着额头上的汗,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手里的犁都没放下,“等耕完地,再浇一遍水,就能种豆子和粟米了,豆子耐旱,粟米也耐贫瘠,说不定还能赶上个晚收成,多收些粮食。”
没过几天,河道也修整的差不多了,流民们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他们把挣到的粮食装在布包里,沉甸甸的,脸上满是笑意。张三把周师傅给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收在包袱里。“陆小哥,俺走了!等俺做成了水车,肯定来给您报喜!” 他背着包袱,对着陆野深深鞠了一躬,眼睛里满是感激。
李四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陶碗,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草药:“陆小哥,俺们没啥能报答你们的,这是俺在山上采的草药,能治头疼脑热,您拿着,能在医馆里换点铜板。俺回去就做水车,要是做成了,俺就跟村里的人说,让他们也做,这样大家的地都能浇上水了。” 陆野接过陶碗,说了声 “谢谢”,看着流民们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也松了口气,不仅让他们挣到了粮食,还教会了他们造水车,这样他们回家后,也能自己灌溉田地,不用再怕干旱了。
又过了几天,张县令派来的差役送来了朝廷发放的种子,今年干旱严重,又是抢收的,庄稼发育不良,没能留下好种子,张县令特意上书京兆府,请求调拨一批好种子过来,差役笑着说:“陆小哥,张大人说,这次各县沾光一起派发了种子,要不他们县的县令才不管这些呢,也都没敢截留种子。他们也知道,百姓没有种子种地,来年就收不上税,而且,看到咱们蓝田县把流民安置得这么好,还教他们造水车,没出瘟疫,他们也不敢乱来,怕被朝廷追责。”
村民们听说种子到了,都高兴地跑到村口迎接,排着队领种子。李大叔笑得合不拢嘴:“这种子颗粒饱满,看着就好,肯定能出好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