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和老五牵着马匹,沿着小河岸边慢慢往回走。马匹偶尔发出的响鼻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突兀。
“妈的,那宋人的马也太快了,咱们追了没半炷香就看不见影了。” 瘦高个揉着还在发疼的腰,语气里满是沮丧。刚才被陆野一枪杆扫落马下时,他摔得结结实实,现在腰眼还一阵阵发麻,连翻身上马都得扶着马鞍借力。
老五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膝盖被马掀翻时磕在了石头上,此刻一瘸一拐的,听到瘦高个的话,只是叹了口气:“何止是马快,那宋人的身手才叫吓人,咱们五个,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就全被撂倒了。要不是将军说别伤他,我看他真想动手,咱们几个早就交代在那儿了。”
两人说着,又想起陆野收枪时那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在耶律斜轸手下当兵多年,跟着将军打过女真、防过党项,什么样的硬茬没见过?可像陆野这样,仅凭一根枪杆就把五个辽军骑兵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宋人,还是头一回见。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中京的轮廓,夯土城墙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黄色,城门口的卫兵穿着黑色皮甲,来回巡视着。两人加快脚步,牵着马走到城门口,亮出耶律斜轸府的令牌,卫兵才放行。
耶律斜轸的府邸在中京西侧,是一座带着草原风格的院落,院墙用黄土夯筑,院内种着几棵高大的胡杨树,树荫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青瓷茶杯放在桌上,旁边还温着一壶奶茶。耶律斜轸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羊皮文书,慢悠悠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倒像是在打发午后的悠闲时光。
“将军,我们回来了。” 瘦高个和老五走到院门口,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懦。
耶律斜轸放下羊皮文书,抬眼看向两人,目光扫过他们身上沾着的尘土和狼狈的模样,眉头微挑:“怎么?没追上?”
瘦高个连忙点头,把刚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遇到陆野,到被陆野用枪杆扫落马下,再到追踪时被小河断了踪迹,连一个细节都没敢漏。说完,他低着头,等着耶律斜轸的训斥。
可耶律斜轸听完,却没生气,反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哦?这么说,那宋人倒真有几分本事?五个你这样的,还近不了他的身?”
“是!” 瘦高个连忙应道,“那宋人用枪杆跟玩似的,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的马跑得极快,我们追了没一会儿就看不见影了,后来到了河边,连蹄印都被水冲没了……”
耶律斜轸点点头,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着,若有所思。他一开始让手下盯着陆野,确实没抱太大希望,一来是觉得耶律虎没了儿子,自己凑个热闹,能气气那个老对手,也算调剂一下近来沉闷的日子;二来是听说陆野能杀了耶律烈和二十个亲兵,好奇这宋人到底有什么能耐。可现在听瘦高个这么一说,他倒真对这个陆野多了几分兴趣。
“你们说,他过了中京,却没进城,反而往东北方向去了?” 耶律斜轸忽然问道,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
老五连忙点头:“是!我们跟着他的蹄印走了一段,确实是往东北去的,那边全是草原和山林,没什么大的城池。”
“一直往东北而去…… 东北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个宋人要去的......女真部……” 耶律斜轸低声重复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望着东北方向的天空。
辽国内部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皇帝耶律宗真刚亲政没几年,一边要对付朝堂上的守旧贵族和萧太后一党,一边又要安抚手握兵权的宗室,内部争权闹得不可开交,连边境的戍卒都有些懈怠。而东北的女真部,这些年也越来越不老实,尤其是完颜石鲁(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曾祖父),仗着部落人多,一直想整合女真各部落,去年还想拒绝对辽廷的贡赋,隐隐有要脱离辽国控制的意思。
“一个宋人,不远千里跑到辽国来,杀了耶律虎的儿子,还从不进城,反而往东北方向去……” 耶律斜轸的手指在墙上轻轻摩挲,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深,“他到底想干什么?总不能是来辽国打猎的吧?”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会不会是宋朝廷派来的密使?趁着辽国内部不稳,去联系女真部,想联合起来对付辽国?要是这样,那可就不是小事了。辽国现在腹背受敌,西边有西夏虎视眈眈,南边有大宋蠢蠢欲动,要是东北的女真再倒向大宋,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大辽就算根基深厚,也要吃亏啊。
“将军,您怎么了?” 瘦高个见耶律斜轸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耶律斜轸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几分凝重:“你们去查,立刻去查那个宋人的底细!他叫什么名字?从大宋哪个地方来的?还有,派人去东北的女真部,盯着完颜石鲁的动向,看看最近有没有宋人跟他接触!”
“是!” 瘦高个和老五连忙应下,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看将军的样子,这事儿好像比他们想的要严重得多。
耶律斜轸又回到石桌旁,拿起羊皮文书,却没心思再看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却觉得平日里醇香的奶茶,此刻也没了味道。那个叫陆野的宋人,像一团谜,搅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思。
“要是真让我猜中了……” 耶律斜轸望着东北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那这个宋人,还有完颜石鲁,可就都留不得了。”
他走到院门口,对着守在门外的亲兵道:“去把耶律洪叫来,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亲兵领命而去,耶律斜轸又回到石桌旁坐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要是宋人和女真真的勾结起来,他该怎么应对?是先上报朝廷,还是先派人去东北监视完颜石鲁?阳光渐渐西斜,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耶律斜轸的府邸里,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而此时的陆野,正骑着踏雪,在东北方向的草原上疾驰。小河的水已经把马蹄印冲得干干净净,身后的追兵再也没了踪迹。他不知道,自己的动向,已经在辽国大将耶律斜轸的心里,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误会他是大宋要联合女真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