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城的鸡叫刚破晨雾,陆野已翻身下床。客栈木床的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是他近一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下楼时,大堂的蒸笼正冒着白汽,伙计端着木盘擦肩而过,热雾裹着小米粥的香气扑在脸上。“客官起得早!刚熬好的小米粥,配着菜包和腌芥菜,要不要再来碗热汤?” 伙计嗓门亮,手里的布巾搭在肩上,擦了擦桌沿。陆野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头应下,小米粥熬得黏糊,米粒在舌尖化开时带着新米的清甜,腌萝卜脆爽,咬下去咯吱响,熨帖了一路奔波的肠胃。吃饱喝足的陆野准备出发。
城外的小路沾着露水,草叶没过脚踝,踩上去湿凉。陆野没唤出踏雪和胭脂,边境地带肯定有不少辽国探子,踏雪那模样太扎眼,万一被认出他这个“宋使”,不仅自己麻烦,还可能给大宋惹来兵戈。先放出海东青探路,他深吸一口气,灵力顺着经脉淌到双腿,脚步骤然轻快起来,像阵风掠过田埂。路边的狗尾巴草挂着露珠,被他带起的风拂得轻轻摇晃。
玉风和雪羽在高空盘旋,每隔半里便俯冲一次:若前方安全,雪羽会掠过他的头顶,留下一片微凉的羽风;若有异常,便发出急促的唳鸣。
第三日清晨,陆野站在冀州城外的土坡上,望着远处城墙的青灰色轮廓。这里离边境已远,路边的茶摊满是欢声笑语,挑着货担的小贩吆喝着 “冀州枣糕”,辽国探子极少会到这腹地来。他松了口气,意念一动,踏雪和胭脂从空间里跃出,黑马甩了甩鬃毛,用脑袋蹭着陆野的胳膊,像是在抱怨这几日的 “禁闭”。陆野笑着从空间里取出马鞍,他仔细把马鞍绑在踏雪背上,翻身上马,缰绳一拉,黑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着汴梁方向奔去,胭脂紧随其后,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
“再有七日,该能到汴梁了。” 陆野迎着风,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此时的汴梁范府,正透着几分雅致的热闹。管家踩着青石板路匆匆走进正厅,躬身对着太师椅上的范仲淹道:“老爷,蔡家主到了,车驾已在府门外。” 范仲淹放下手中的书籍,便起身整理了下官袍的褶皱:“快请,再上一壶好茶。”
蔡家与范家是三代世交,蔡修与范仲淹同朝为官,一个在户部管漕运,一个在右司谏。不多时,穿石青锦袍的蔡修便被引了进来,身后的管家捧着两个梨花木盒,盒面雕着缠枝莲纹。“希文兄,你这府里的石榴树倒长得精神,去年我来时还没这般粗壮。” 蔡修笑着拱手,目光扫过庭院里的石榴树,语气熟络得像是在自家院子。
范仲淹引他落座,侍女捧着烫好的建盏上前,茶汤泛着淡绿的光泽。“伯玉兄有心了,去年秋天下了场好雨,树便旺了些。” 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又带礼来,倒是见外了。” 蔡修笑着摆手,让管家把木盒打开:“不过是江南新采的明前茶,还有块和田玉,雕了只小麒麟,给孩子们玩的。” 他手指摩挲着盒面,眼神带着几分试探,“今日上门,除了叙旧,还有件事想跟希文兄商议。”
范仲淹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温热的盏壁,心里已有数。“伯玉兄但说无妨。”
“我家犬子今年十七,到了定亲的年纪。” 蔡修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诚恳,“你家婉儿侄女我是看着长大的,聪慧、心细,模样也是百里挑一。咱们两家本就是世交,若是能结为姻亲,既是亲上加亲,日后也能互相帮衬,只是不知希文兄和嫂夫人意下如何?”
范仲淹指尖轻叩茶盏,目光掠过屏风后,想来夫人也听见了。他放下茶盏,语气沉稳:“伯玉兄抬爱,婉儿能得你看重,是她的福气。只是婚姻大事,需得问过内子和婉儿的意思,我一人做不得主。你容我几日,和她们商议后,再给你答复,如何?”
蔡修连忙点头,脸上露出笑意:“理应如此,我也只是个提议,仅限咱两家知道。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总比找那些陌生世家稳妥。” 又聊起朝堂事,说辽军与女真在边境打得难解难分,大宋正好趁这时候休养生息、修治水利,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蔡修道:“希文兄,最近你劝谏官家,太过刚硬了,官家毕竟年轻,又是刚亲政,总得让官家适应一下啊”“哎...我也不想太过激进,但是现在正是趁着辽国和女真互相牵制,发展实力的时候,官家却要将无甚过错的郭皇后废掉,这样不利于官家在百官个百姓心中的形象啊......” 两人又谈了一会,蔡修便起身告辞:“不扰你看书了,等你消息。”
送走蔡修,范仲淹刚转身,李氏便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攥着块帕子,语气急切:“老爷,你可别应下蔡家啊!婉儿这孩子,心里还惦记着陆野呢!” 她叹了口气,眼角带着愁绪,“陆野走了快一年,婉儿经常问有没有他的消息。前几日缝帕子,绣着绣着就走神了,扎到手才回过神来,若是应了蔡家,孩子怕是不依啊。”
范仲淹握住夫人的手,“我知道。” 他声音放柔,“我没应蔡修,就是想等陆野回来。那孩子当初为了寻粮种,甘愿去冒险,这份胆识和决心,比许多世家子弟都强。若是他真能平安带着高产良种回来,上报官家,必能封爵,到时候也算是婉儿的良配;若是…… 若是他真有不测,再考虑蔡家的事也不迟。左右再等他一年,我相信他......”
此时的范婉儿,正坐在闺房的窗前。帕子铺在绣架上,上面绣了半截青竹,针脚扎得密了,指尖被针尖戳出的小红点还没消退。丫鬟刚悄悄告诉她,蔡家主上门提起议亲的事,她手里的绣花针 “嗒” 地掉在帕子上,眼神瞬间慌了。她伸手摸了摸帕子上的青竹 ,她轻声呢喃:“陆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官道上,陆野正骑着踏雪疾驰。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马蹄踏过路面,溅起细碎的尘土。玉风和雪羽在高空盘旋,发出清亮的唳鸣,像是在为他引路。他不知道范府里的议亲插曲,只想着快些到汴梁,快些让中原的田野里,长出能让百姓吃饱的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