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东展办公室。
汪展鹏刚刚结束一个会议，坐在老板椅里愁眉不展。
电话响起。
“展鹏。”沈随心温柔如水的声音透过听筒，“快打开电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快。”
汪展鹏不明所以，打开了电视，看到了正在接受采访的紫菱。
——“如果你们当中有从事外贸行业的人，能不能请你们帮帮我爸爸，让他早日渡过难关。”
汪展鹏瞳孔微微缩紧。
“展鹏，你看到了吗？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沈随心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男人的反应。
可惜回答她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这就是你前几天说，为我准备的惊喜吗？”半晌，汪展鹏才开口。
沈随心完全没有料到男人会是这个反应，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小心：“是，你不开心吗？”
汪展鹏扶额低笑，有些无奈。
“随心，你居然会觉得紫菱能够帮得上我的忙，你实在是……”汪展鹏停顿片刻，“你实在是有些可爱。”
一把年纪的人被夸可爱，沈随心有些赧然，“我不该给你准备这个惊喜的，是不是？”
汪展鹏叹了一口气。
他摘下眼镜，靠在椅背里，思考着怎么用最简单也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让沈随心明白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东展当年做传统贸易起家，且目前还继续维持着这样的经营模式。
个人买家对东展来说几乎没有意义和价值。
那些喜欢看紫菱小说的年轻人里，能有几个是能够给他提供合作机会的经销商呢？
东展是正儿八经的外贸公司，不是那些最近兴起的购物平台上随随便便的网店，紫菱是否在采访里帮他和东展打广告，完全不会对东展产生任何影响。
沈随心又问：“网店有什么不好吗？我听很多客人说，网店现在非常火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趋势。”
“正好东展现在也遇到了瓶颈，展鹏，不然你也考虑一下要不要转型？”
沈随心的发问并不是空穴来风。
电商已经在行业内掀起波澜。
此时转型，固然有可能借势水涨船高，但是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被巨浪打翻到海底再无翻身的可能。
汪展鹏经商半辈子。
早年间也曾经意气用事，但最终却不得不去求舜家的岳父岳母帮自己摆平烂摊子。
自那之后，他的行事风格，说好听点是稳健务实，说难听点就是畏手畏脚。
但这些，他觉得并没有必要跟沈随心解释。
“随心，你是学艺术的，回国之后又一直都是自由职业，很多东西你不懂。”
“生意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这个家，其他的，不用你来操心，好吗？”
汪展鹏的话说得温和，语气里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但是沈随心却还是敏感地从中捕捉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她说。
……
采访结束后，紫菱回到家。
楚濂坐在客厅里，面前的电视开着。
见她回来，楚濂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看。
这些日子以来，紫菱已经完全形成时刻观察他神色的习惯，看到他这副表情，心中不由一紧，忐忑地站在原地，没有走上前。
楚濂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
“过来。”他说。
紫菱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
楚濂沉默几秒，“采访我看了，你为什么要跟外人说我们家里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我们家婆媳不和。”
紫菱被楚濂的话砸在原地。
“我，我没有承认啊。”紫菱辩解。
是那个主持人从她的只字片语里侥幸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况且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获得她本人的证实啊。
“是，你是没有亲口承认。”楚濂语调很低沉，带着某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但是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脸上所有微小的动作，都在告诉所有人，她说对了。”
“你就是遇到了婆媳矛盾，你就是在我们家受到了冷待，受到了委屈。”
“紫菱，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采访播出之后，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我妈，你是不是想要别人都指着我妈的脊梁骨，说她是一个苛待儿媳妇的人？”
紫菱的脸上，是一股近乎茫然的空白。
她没有想到楚濂竟然误会她至此。
紫菱一时间想不出别的话，只是下意识地反驳：
“你不是说，这只是三流电视台的三流节目吗，不会有那么多人看，更不会有熟人来指责你妈妈的。”
楚濂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回击，也愣了片刻。
“你能保证吗？”他反问，“万一有人看呢？”
“那你想怎么样呢。”
紫菱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告诉你，你今天的表现，真的非常不妥当。”
“希望你以后在类似的场合，能够时刻记住，你不仅是你自己，也是我的妻子，是我们家的儿媳妇。”
“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别人对我，对我爸妈，对我整个家庭的判断。”
“我做不到。”紫菱脱口而出。
楚濂喋喋不休和高高在上的语气，唤起紫菱学生时代被严苛的男老师训话的不适，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反驳回去。
“我只是普通人，我不是演员，我就是会有很多小动作，小表情，我克制不了。”紫菱说。
如果旁人因此而对她进行解读，进行揣测。
那是旁人的事。
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楚濂的脸色更差了，“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演员，那么以后，就请你不要再参加这些采访。”
紫菱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在命令我吗？”她问。
就为了主持人随口说的几句婆媳矛盾，就为了这段‘有可能’被熟人看见的采访，他就这样干涉她的工作和生活吗？
“你……”
紫菱还想继续争论，却被楚濂干脆地打断。
“爸妈不在家，我一上午都没有吃过东西。”
楚濂转过身，留给紫菱一个冷漠而陌生的背影，和一句没有温度的命令。
“去准备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