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影片被突然按了暂停。
房间里陷入窒息的死寂。
有那么一刹那,舜涓还以为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紫菱,“你刚刚说话了吗?”
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幻觉,也无法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她养大的女儿嘴里讲出来的。
紫菱点点头,“妈,你没听错,是我说的。”
她起身去茶几上倒了杯水,递给了客厅中间的沈随心。
“沈阿姨,听我爸爸说你生病了,喝点水吧。”
沈随心在方才短短的十几分钟里面,承受了她活了半辈子都不曾承受过的议论和非议,此刻紫菱的这杯水对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凄美地笑了笑,“谢谢你,紫菱。”
紫菱细细地打量她,“沈阿姨,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说实话,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年轻,更漂亮。”
紫菱很欣赏地看着沈随心。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周身萦绕着一股柔柔的书卷气,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
“你沈阿姨不用生儿育女,不用在外操持公司在家操持家事,每天喝喝咖啡捏捏土,想老都难。”绿萍的眼神很冷。
沈随心生过女儿不假,但是她女儿是姐姐一家带大的。带大一个孩子付出的艰难,远远比生育本身消耗更大。
紫菱小心地看了绿萍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唇:
“姐,我没有说妈妈老的意思。”
妈妈的辛苦,她知道的。
但是今天她要说的,是另外一码事。
“我今天只是想要趁着这个好日子,解决我们家一直以来的一件难事。”紫菱深深吸了一口气。
“爸,实不相瞒,上次你跟我深谈之后,我回来,就把事情告诉妈妈了。”
“妈妈她其实已经知道,你在二十年前,就曾经跟沈阿姨,有过一段爱情了。”
汪展鹏震惊地看着妻子。
她居然知道了?
电光火石间,汪展鹏想到了他刚刚出院的时候,妻子似笑非笑的警告。
原来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难怪。
难怪她刚才说什么脏不脏的。
“爸,你会怪我吗?”紫菱问。
汪展鹏摇摇头。
——他更多的,是觉得如释重负。
“妈,无论二十年前,沈阿姨为什么要离开爸爸不告而别。”紫菱又转回妈妈,她还记得帮母亲保守秘密,“从结果看,我们都已经赚了。”
“妈妈,我,还有绿萍,我们三个人,都白白赚了爸爸二十年的关心和陪伴。”
“现在爸爸和沈阿姨重逢,是上天的安排,妈,你是不是应该放手了?”
舜涓全身颤抖。
比起愤怒,她更先感受到的,是灵魂深处的悲凉。
眼前光线骤然变强后又陷入漆黑,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倒在沙发背上。
“妈!”绿萍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药,给妈妈喂下去。
“汪紫菱!你……”
舜涓拦住绿萍,摇了摇头。
她咽下药,极力平复着失控的情绪和呼吸。
紫菱被妈妈的样子吓到,“妈,你没事吧?”
舜涓面无表情,“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我还以为,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给那贱人当女儿了。”
紫菱皱眉:“妈,你别这样说。”
舜涓狠狠闭了闭眼。
“汪紫菱,你今天结婚,刚才那些话,我就当通通没听过。”舜涓保持着她身为母亲最后一丝理智,“去,出去,去结你的婚。我的事,不用你管。”
紫菱不肯走。
就是因为她今天结婚,她才能鼓起勇气跟妈妈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已经说了,她就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妈,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的面子上,答应我这个请求?”
“放手吧,妈。”
紫菱半蹲在舜涓身边,眼神恳切。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接受,但是如果妈你愿意跳出自己原本的身份,置身事外地去想,这件事其实本身,是一件很美很美的事啊!”
像是沉默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
舜涓从沙发靠背上弹起来,双手并用地一把把紫菱狠狠推开。
“美?!这件事美在哪儿啊?!!!”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我把你养到二十二岁,可你在你的婚礼上,让我放了你的爸爸,让我成全他和那个贱人之间‘很美很美’的爱情?!”
“汪紫菱,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开来,看看它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已经黑透了!”
汪妈妈目眦欲裂。
紫菱狼狈而无措地摔倒在地毯上,摔在沈随心的边上。
她觉得丢脸极了,没面子极了。
气上心头,紫菱口不择言:“妈,你生我养我没错,但是,但是这也不能遮掩你曾经做过的错事!不能隐藏你瞒着爸爸的那个事实!”
“错事,事实。”汪妈妈尖声冷笑着,“怎么,你觉得有把柄了是吗,你在威胁我,是吗?”
“有本事你就说出来,你说啊!”
紫菱这个时候已经不太能正常思考了,冲动先于理智,她脱口而出:
“爸!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年前沈阿姨为什么离开你吗?”
紫菱手猛地一指。
“是妈!是妈她把沈阿姨赶走的!都是因为妈!”
……
紫菱后续的人生中始终在想。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真想回到此刻,永远都不要说出刚刚的那些话。
但覆水难收。
从她看清妈妈眼中神色起,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舜涓扶着绿萍的手,站起身,一步步朝着紫菱走去。
紫菱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
汪展鹏满脑子都是刚刚听见的话,巨大的震惊让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其他,更无暇顾及女儿会不会被妻子迁怒。
而绿萍和费鹰,更是不会去护紫菱。
楚濂看着这一家子人,心中暗暗为紫菱不值。
他拿过拐杖站起来,挡在汪妈妈和紫菱中间,神情坚定不容置疑,“妈,紫菱不是有意的,你别和她计较。”
舜涓看着自己这位女婿。
蓦地,突然笑了。
母亲的笑容让紫菱右眼皮突然重重一跳,仿佛预感到什么,祈求地看向母亲,“妈,不要……”
可下一秒,舜涓已经开口。
“楚濂,你知道她和你领证前一天晚上,睡在谁的床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