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二十四年(219年)秋,襄樊前线的庆功宴仍在继续,中军大帐内酒气熏天,歌舞不绝。关羽斜倚在主位上,醉眼朦胧地把玩着青龙偃月刀的刀穗,听着麾下将领们的奉承之语,嘴角始终挂着倨傲的笑意。成都派来的亲兵队长早已离营返程,他留下的那封诸葛亮亲笔书信,被随意地扔在案角,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酒渍,如同诸葛亮此刻被轻视的苦心。
“将军,马良先生求见。”帐外亲兵禀报。
马良快步走入帐中,神色凝重,手中还攥着一封未拆封的书信:“将军,东吴又遣使者前来,就在营外等候,还带来了孙权的亲笔信。”
关羽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耐之色:“孙权小儿又来做什么?莫非是看到某水淹七军,想来巴结讨好?”他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东吴使者名为诸葛瑾,乃是诸葛亮的兄长,此次奉命前来,本是带着孙权的缓和之意——愿与关羽重新划定荆州边界,互通有无,甚至提议共同出兵夹击曹操。可诸葛瑾刚踏入大帐,还未开口行礼,关羽便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道:“你这匹夫,还有脸来见某?”
诸葛瑾一愣,躬身道:“关将军,瑾此次前来,是为吴蜀联盟而来,我主孙权愿与将军摒弃前嫌,共抗曹操……”
“住口!”关羽厉声打断,“联盟?你东吴扣押我军粮船时,怎不提联盟?某家使者前往江东,被你们羞辱时,怎不提联盟?如今某大败曹军,威震华夏,你们便想来攀附,晚了!”
诸葛瑾强忍怒气,继续道:“将军息怒,此前种种,皆是误会。我主愿以江夏郡为礼,换取荆州边境的和平,还望将军三思。”
“江夏郡?”关羽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轻蔑,“孙权小儿拿一块破地就想打发某?告诉你家主公,想要荆州边境安稳,便乖乖送来十万石粮草、五千副铠甲,否则,待某拿下襄樊,便率军顺江而下,踏平柴桑!”
他猛地站起身,青龙偃月刀直指诸葛瑾,眼中杀意毕露:“你若再敢多言,某便斩了你,让孙权知道,得罪某的下场!”
诸葛瑾气得浑身发抖,却深知关羽性情刚烈,再劝无益,只能愤然拱手:“将军如此傲慢,恐为荆州招来祸患。瑾告辞!”说罢,转身便走,帐内的蜀汉将领们非但不劝阻,反而哈哈大笑,更添关羽的嚣张气焰。
诸葛瑾离开后,马良上前劝谏:“将军,诸葛瑾乃军师兄长,此番前来诚意满满,将军怎能如此羞辱?东吴势大,水师强盛,若逼得他们与曹操联手,荆州危矣!军师此前书信,也劝将军‘东和孙权’,还望将军采纳。”
“子敬多虑了!”关羽不耐烦地挥挥手,“东吴那群鼠辈,哪里敢与某为敌?军师远在成都,不知前线形势,太过谨慎了。待某拿下襄樊,威震天下,孙权自然会乖乖臣服!”
马良还想再劝,却被关羽厉声喝退:“休要再提东吴之事!明日全力攻城,再有妄言者,军法从事!”
马良无奈,只能摇头叹息,退出大帐。他望着襄樊城外连绵的营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忧虑——这位威震华夏的大将军,早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荆州的命运,恐怕要毁在他的刚愎自用之上了。
襄樊前线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先于诸葛瑾的返程信使传到了成都。此次传回消息的,是诸葛亮安插在荆州的暗探,他乔装成商人,日夜兼程,抵达成都时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一进丞相府便跪倒在地:“军师,大事不好!关将军不仅拒绝回防荆州,还当众辱骂东吴使者诸葛瑾,言语极尽羞辱,孙权恐已下定决心与我军反目!”
此时,诸葛亮正与马谡、王连商议荆州防务,听闻此言,手中的羽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你说什么?”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云长……他真的辱骂了诸葛瑾?还拒绝分兵回防?”
“千真万确!”暗探哽咽道,“小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关将军将军师的书信弃之不顾,整日饮酒作乐,还扬言要踏平柴桑。如今荆州后方空虚,糜芳、傅士仁二人无心守城,士兵们也人心惶惶,东吴一旦来袭,怕是……怕是守不住啊!”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马谡、王连等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慌。他们深知,关羽的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东吴的怒火,荆州的覆灭,似乎已成定局。
诸葛亮缓缓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他想起了江陵码头的临别叮嘱,想起了那封凝聚着他心血的“联吴密策”,想起了襄樊大捷时他心中的隐隐不安,如今,所有的担忧都变成了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道:“事已至此,再多埋怨也无用。当务之急,是派兵驰援荆州,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他转身对马谡道:“幼常,即刻草拟军令,调遣兵力!”随后,他目光如电,快速部署:“王连,立刻打开成都府库,调拨两万石粮草、三千架连弩、五千坛火油,火速运往白帝城,作为援军的补给;马谡,你留守成都,协助主公稳定后方,密切关注汉中、南中动向,防止曹操趁机南下;至于驰援荆州的将领……”
诸葛亮沉吟片刻,脑海中闪过张飞、黄忠、魏延等人的身影。张飞性情急躁,恐难当此重任;黄忠年事已高,长途奔袭怕是体力不支;魏延需镇守汉中,不可轻动。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名字上——赵云。
“传我将令,召翊军将军赵云即刻入府!”
半个时辰后,赵云身着戎装,大步走入议事厅,神色坚毅:“军师,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子龙,荆州危在旦夕!”诸葛亮语气凝重,“云长刚愎自用,辱骂东吴使者,孙权必派大军偷袭荆州。如今江陵、公安守军薄弱,恐难抵挡。我命你率五千精锐骑兵,星夜驰援荆州,务必守住白帝城至江陵的防线,接应关羽将军的退路!”
赵云心中一惊,连忙道:“军师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只是五千骑兵,怕是兵力不足……”
“时间紧迫,成都已无更多兵力可调!”诸葛亮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递到赵云手中,“这是调兵虎符,你沿途可征用各地驻军,抵达荆州后,可便宜行事。记住,你的首要任务不是夺回城池,而是保住关羽将军与荆州残部的性命,守住白帝城这道屏障,不让东吴大军趁机攻入益州!”
他顿了顿,眼中满是恳切:“子龙,荆州能不能保住,就全靠你了!务必日夜兼程,越快越好!”
“末将遵命!”赵云接过虎符,单膝跪地,“请军师放心,末将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守住荆州,护住关将军!”
赵云离去后,立刻在成都城外集结兵力。五千精锐骑兵皆是讲武堂结业的佼佼者,个个马术精湛,武艺高强,配备了改良后的连弩与轻便铠甲。次日黎明,赵云便率领大军,踏上了驰援荆州的路途。战马嘶鸣,蹄声如雷,卷起漫天尘土,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诸葛亮亲自送至城外,望着赵云大军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赵云的援军距离荆州千里之遥,沿途山路崎岖,即便是日夜兼程,也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而东吴的水师,从柴桑到江陵,不过三日航程。这半个月的时间差,足以让荆州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长,子龙,你们一定要撑住啊!”诸葛亮低声呢喃,声音在风中消散。
此时的江东,诸葛瑾返回柴桑后,将关羽的羞辱之言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孙权。孙权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案上的茶杯摔碎:“关羽匹夫,欺人太甚!孤定要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夺回荆州!”
吕蒙见状,立刻上前道:“主公,此时正是偷袭荆州的绝佳时机!关羽主力尽在襄樊,荆州后方空虚,末将愿率军白衣渡江,奇袭江陵!”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沉声道:“好!孤准你所请,即刻率军出发!务必一举拿下荆州,活捉关羽!”
当夜,吕蒙便挑选三万精锐水师,装扮成商人模样,乘坐商船,顺着长江水道,悄无声息地朝着荆州进发。江面上,商船林立,灯火稀疏,谁也没有想到,一场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偷袭,正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进行。
成都城内,诸葛亮彻夜未眠,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望着荆襄舆图,一夜白头。他派出去的信使,一波接一波地前往荆州,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他知道,荆州的风暴已经来临,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赵云的援军,等待荆州的消息,等待一个或许早已注定的悲剧。
议事厅的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诸葛亮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泛起的朝霞,眼中满是绝望。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声音嘶哑:“荆州危矣……”
这四个字,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荡在寂静的书房内,也预示着蜀汉跨有荆益的辉煌时代,即将落下帷幕。一场席卷荆襄大地的浩劫,正以雷霆之势,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