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之海无风无浪,水面如镜映照万古。九人对坐九影,气息同源却更显沧桑。萧青阳面前的老者,正是平衡之道的源头印记。老者双目闭合,膝上横着一柄石锄,锄身已磨损得几乎透明。
“你来了。”老者未开口,声音直接在识海响起,“可知平衡之道的尽头为何?”水面忽然漾起涟漪,映出两个极端景象:一边是万物死寂的完美静止,一边是狂乱崩毁的彻底混乱。
萧青阳盘膝而坐,将混沌之锄平放膝头。“尽头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他看向那两种极端,“静止久了会渴望变化,混乱久了会向往秩序。平衡之道,便是让二者自然流转。”
老者睁眼,眼中无瞳,只有无尽的旋转。“说得好听,可你可知维持这流转,需付出何等代价?”他手中石锄轻点水面,涟漪中浮现无数画面——都是历代平衡之道践行者的结局。
有老者枯坐万年,以自身为轴维系两界平衡,最终化作石像。有少女日夜奔走调解纷争,却被双方同时背叛,身死道消。更有人为求平衡,不得不牺牲至亲,余生抱憾。每个画面都透着沉重。
萧青阳静观这些牺牲,良久方道:“他们是道路上的丰碑,不是道路本身。”他指向那些画面,“若将维持平衡视为责任,便会不堪重负。但若视之为自然,便如四季轮转,无需强求。”
这话让老者身形微震。石锄表面剥落碎屑,露出内里青翠如玉的质地。“自然...好一个自然。”老者站起,身形开始透明,“那便让我看看,你的‘自然平衡’如何应对此局。”
水面骤然分裂,左半化作烈焰炼狱,右半凝成寒冰绝域。两种极端力量同时涌向萧青阳,要将他撕碎。这不是攻击,而是考验——在绝对冲突中,如何践行自然平衡。
萧青阳未挥锄抵御,反而闭目端坐。烈焰临身时,他想起灵田宗春日播种的暖阳。寒冰覆体时,忆起冬日窖藏种子的地窖。两种感受在体内交汇,竟化作温润春水,滋养道种。
烈焰与寒冰触及他身躯的刹那,忽如倦鸟归林,温顺地融入体内。不是被压制,而是被理解、被接纳。他睁眼时,水火已在掌心交融,化作一颗混沌色的种子。种子落入水面,生根发芽,长出的植株半是火莲半是冰晶。
老者见此,终于露出笑容:“善。平衡不在外物,而在本心。”他身形彻底消散,化作光点融入萧青阳道种。水面恢复平静,只余那株奇异植株静静生长。第一关,过了。
风豹少年那边却陷入苦战。他的道源印记是位银发狼王,周身清辉如刀。“守护之道,终有守不住的时候。”狼王低吼,清辉中映出墨芽遇险、灵田宗覆灭、同盟崩解等无数惨烈景象。
这些幻象虽假,引发的恐惧却真。风豹少年清辉剧烈波动,额间印记几乎崩裂。狼王趁机扑来,利爪直取心口。生死关头,风豹少年忽然想起萧青阳的话:“守护不是禁锢,而是赋予力量。”
他不退反进,清辉不再防御,而是化作无数光丝,连接那些幻象中的同伴。光丝传递的不是保护,而是信任——信他们能自救,信他们能互助。幻象中,墨芽果然自主突破困局,灵田宗弟子协力抗敌。
狼王利爪停在他胸前三分,再难寸进。“原来...守护的真谛是相信。”狼王低语,身形散作清辉,融入风豹少年额间印记。印记蜕变,化作狼首衔枝的图腾,刚柔并济。
司徒昭面对的是位丹痴老者。老者面前悬浮九鼎,鼎中炼制的皆是极端丹药:有能起死回生却需以百人性命为引的“生死逆命丹”,有能让人立地飞升却永绝情欲的“太上忘情丹”。
“丹道救世,终需取舍。”老者冷笑,“选吧,是要救眼前万人而牺牲一人,还是守一人而弃万人?”这拷问直指丹道伦理核心。司徒昭本命丹魂震颤,几乎要裂成两半。
他凝视九鼎良久,忽然取出一枚最普通的疗伤丹。“我选择,尽力救能救之人,不妄求救所有人。”丹药在掌心融化,药力化作细雨,均匀洒向九鼎。极端丹药被中和,虽失神效,却也不再害人。
老者怔住,继而大笑:“好一个‘尽力而为’!”九鼎同时炸裂,碎片化作丹道真谛,融入司徒昭丹魂。他的丹火从此添了温度,那是理解了局限后的释然与坚持。
铁大锤的道争最为刚猛。他的印记是位赤膊巨汉,手持万斤锻锤。“万物皆可锻,包括道心!”巨汉一锤砸来,虚空崩裂。铁大锤举锤相迎,双锤碰撞的巨响震荡源海。
九千九百九十九锤后,铁大锤虎口迸裂,锻锤出现裂纹。巨汉冷笑:“你的匠道,到此为止了。”最后一锤携毁天灭地之势砸落。铁大锤却弃锤不用,张开双臂迎向锤锋。
“万物可锻,唯人心不可强锻。”他闭目轻语。巨锤在触及他额头的刹那,突然静止。巨汉眼中闪过茫然,继而恍然。“原来...我锻了一辈子,却忘了锻锤本身的材质也会累。”他身形碎成铁屑,融入铁大锤血脉。匠神之道,从此刚柔并济。
农伯的道争看似平和,却最凶险。他的印记是位枯槁老农,手中捧着一把灰烬。“万物终将归尘。”老农将灰烬撒向水面,所过之处生机尽灭。农伯培育的灵植,触及灰烬便成飞灰。
他尝试培育抗性灵植,却总在即将成功时被灰烬侵蚀。九十九次失败后,农伯忽然蹲下身,捧起一抔灰烬。“归尘...也是新生。”他将灰烬撒入怀中,以自身生机滋养。
灰烬在他怀中发芽,长出一株前所未有的植物——半是枯萎半是生机,在生死之间达成微妙平衡。老农见此,泪流满面:“我守了万年的绝望,终于等到了希望。”他化作春泥,滋养那株奇植。
诸葛明的印记是位盲眼卦师,卦盘上只有一种结局:万物寂灭。“推演推演,推到最后皆是空。”盲者声音空洞。诸葛明连推九卦,卦卦显示绝路。他额角沁汗,指节发白。
就在卦盘即将彻底黯淡时,他忽然掷出算筹,砸碎了卦盘。“若结局已定,何须再推?”算筹碎片在水面组成全新图案——不是预测未来,而是展现无数可能。盲者眼窝中流出清泪:“原来...我瞎的不是眼,是心。”他化作卦象真解,融入诸葛明识海。
金衣女子的对手是位篡史者,手持墨笔要抹改她的记录。“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篡史者冷笑。金衣女子护住玉盘,但墨笔所过处,记录的字迹纷纷扭曲。她尝试补充证据,却总被对方找到漏洞。
当最后一行记载即将被抹去时,她忽然停笔。“你说得对,历史确有不全。”她竟主动擦去部分记载,“但我记录的,不是完美真相,而是求真的过程。”那些被擦去的空白处,浮现后人补全的笔迹。篡史者墨笔坠地:“原来...历史是活的。”他化作墨水,融入玉盘。
赤明的印记是位暴虐星君,要将他守护的星海尽数炼化。“守护终有疏漏,不如彻底掌控!”星君狂笑。赤明布阵抵御,星辉却节节败退。当最后防线即将崩溃时,他忽然撤去所有防御。
“我守护的,不是星海本身,而是星海自由生长的权利。”他展开双臂,任由星君力量涌入体内。星君的力量触及他本心时,忽然变得温和——掌控的欲望,在理解自由的真谛后,化作了引导的责任。星君化作星核,融入赤明心口。
九人几乎同时突破。道源之海震动,九道涟漪在中心交汇。那里浮现一座石碑,碑面空白,等待留痕。萧青阳率先上前,以指为笔,刻下一个“耕”字。不是道,不是法,只是最朴实的劳作。
风豹少年刻下“信”字,司徒昭刻下“和”字,铁大锤刻下“融”字,农伯刻下“生”字,诸葛明刻下“变”字,金衣女子刻下“真”字,赤明刻下“护”字。九字成阵,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道韵。
石碑光芒大作,九字化作流光,射向诸天万界。每个世界都收到了一份馈赠:或是新的耕种之法,或是调和矛盾之术,或是推演可能之能。这不是强加的道统,而是可供选择的路径。
道源之海开始消退,九人身影渐淡。回归前,他们看见海中浮现新的印记雏形——那是后来者将在此留下的痕迹。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源海深处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传出凄厉嘶吼,无数黑影试图涌出。那些是被历代求道者遗弃的极端之道,它们不甘被平衡包容,要反噬源海。
九人欲要阻拦,却被回归之力强行牵引。最后一瞥间,萧青阳看见那些黑影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竟是萧玄,那个创立血孽之种的先祖。他不是早已消散了吗?
回归茶庭的刹那,九人同时吐血。不是受伤,而是道源之海的变故反噬。初耕等人面色凝重,齐齐望向那九株茶树。只见茶树叶片上,竟浮现漆黑纹路,散发着不祥气息。
“极端之道的反扑...来得比预想更快。”无瑕抚过叶片,纹路竟如活物蠕动,“它们在茶树上留下了印记,要通过此物侵蚀现世。”
萧青阳撑身而起,走到茶树前。漆黑纹路感应到他的气息,如毒蛇般昂首。“这是...道争的延续。”他明白,战胜自己的道源印记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是如何应对这些被遗弃的极端。
茶庭之外,诸天万界同时出现异象。有些世界突然陷入狂乱,有些法则开始崩解。那些接受了石碑馈赠的世界,反而在异象中稳如磐石。平衡之道播下的种子,正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初耕取来九只陶罐:“将茶树移植于此,以自身道韵日夜温养。唯有彻底净化这些印记,方能阻止极端之道反噬。”他看向九人,“但这需要时间...而它们不会给我们时间。”
话音未落,茶庭地面裂开九道缝隙。每道缝隙中,都爬出一尊漆黑身影。它们模样与九人的道源印记相似,气息却完全扭曲。为首那尊平衡印记的扭曲体,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石锄。
“平衡?不过是懦弱的借口!”扭曲体嘶吼,“今日便让尔等见识,真正的道——唯我独尊!”血锄挥落,茶庭内万道辉光同时黯淡。
鸿蒙茶会,此刻才迎来真正的危机。而九株茶树上的漆黑纹路,正在缓缓绽放出妖异的花朵。每朵花中,都映着一个走向极端的世界。这场道争,已从源海蔓延至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