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许嘉听着这些话,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不是嘲讽,不是怜悯,而是一条清晰、冷酷却切实可行的生路!一条让他剥离腐朽的过去、作为一个普通人重新开始的路!
“周澄……我……”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在他早就没有退路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周澄还愿意帮他,而他却把这样的友情给推走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抹了把脸,对着手机,用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
“谢谢你,谢谢你......”
“嗯。”周澄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记住你今天的选择。别再让你爸的错,毁了你一辈子。”
电话挂断了。
贺许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泪水纵横,心里却像搬开了一块巨石般,有种虚脱般的轻松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贺少已经死了。活下去的,将是必须独自面对风雨的贺许嘉。而周澄伸出的手,不是要拉他回到过去的浮华,而是推他走向一条充满荆棘、却通往新生的路。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天际线处,似乎透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黎明前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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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一间视野极佳、装潢雅致的顶层公寓内。周澄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他转过身,看向落地窗前那个背对着他、正静静欣赏城市夜景的纤细身影。
室内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息。
“星歌姐,”周澄走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去帮他。”
窗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正是祝星歌。她卸去了舞台上的浓妆,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素颜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五官的清丽和眼神的沉静。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笑意。
“他确实没做什么。”祝星歌的声音很轻,像是对周澄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的目光掠过周澄,投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灯火,“贺锐鸿造的孽,没理由让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用一辈子去陪葬。更何况……”
她顿了顿,目光微垂,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微微笑了笑:“他当初虽然口无遮拦,令人厌恶,但说到底,也只是个被惯坏了的、自以为是的少爷。罪不至死。”
周澄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祝星歌的意思。贺许嘉当年的傲慢和言论固然可恨,但与他父亲贺锐鸿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冷酷无情的打压,以及试图将她彻底毁掉的恶毒相比,确实算不上什么。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父亲错误教育和家庭环境的受害者。
“我按照你交代的说了,”周澄汇报道,“只提供最低限度的保障,让他能活下去,有机会重新开始。也强调了必须彻底切割,自食其力。”
“嗯。”祝星歌轻轻应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这样就好。给他一条活路,但路怎么走,能走多远,看他自己。”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泛滥的同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漠和一种居于上位者的、清晰的边界感。
周澄看着眼前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看她舞台时候的感觉,那个曾经就让他感到无比强大的女神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女神。
“星歌姐,那……后续还需要我做什么吗?”周澄问道。
祝星歌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看向了桌上摊开的乐谱和新专辑宣传方案:“不用了。贺家的事,到此为止。我们的重心,该回到音乐上了。《初遇》的庆功宴和下一轮巡演,还有很多细节要敲定。”
周澄会意地点点头:“明白。乐队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协调的,随时吩咐。”现在的周澄,因为音乐的梦想,也跟着她们团队一起学习工作。
“好,辛苦你了。”祝星歌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合作伙伴间的信任与认可。
周澄悄然退出了房间。
祝星歌独自坐在沙发上,拿起乐谱,却并没有立刻看进去。她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贺家的倾覆,是她计划中的一步,如今棋局已定。对于贺许嘉,她给出了她认为公平的处置。恩怨已清,前路漫长。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最后一丝浊气吐尽,脸上露出一抹释然与平静。她放下乐谱,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客厅与书房之间的那扇隔音门。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台灯。陆衢正坐在书桌后,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处理工作,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他似乎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不久,身上还穿着熨帖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她,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唇角自然扬起一抹笑意。
“忙完了?”他放下手中的触控笔,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朝她伸出手,“事情都解决了?”
“嗯。”祝星歌走过去,很自然地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脸上浮现出轻松而真实的笑容,带着一丝完成大事后的疲惫与满足。陆衢刚结束任务,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没几天,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他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惊心动魄,但他似乎总能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和状态。
陆衢微微用力,将她拉近,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让她侧身坐在自己的椅子的扶手上。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仰头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带着询问的暖意。
“都过去了。”祝星歌低头看着他,简单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宁,“贺家那边,不会再有任何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