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苍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但他仍然觉得今天黑塔的举动有些异常。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骄傲、毒舌、刀子嘴豆腐心的黑塔女士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好妄自揣测什么,也不好直接一个过肩摔把黑塔人偶给甩出去,只好垂下双手握住腰间的人偶小手,轻声开口道:“黑塔,我……”
“我,祈求您的注视……”
人偶黑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混乱无序的电子合成音,没等叶苍回过神来,她那压抑而锐利的嗓音忽然拔高——
“令这世界,归于【寂静】。”
叶苍瞳孔收缩,猛地按住了挂在腰间的杖刀,在身后人偶黑塔的话音落定之前,他那出鞘的【诡】刀已然贯穿了自己的腹部,同时精准地插进了身后机巧人偶的脑袋之中——
【腐败】的污染顺着刀身蔓延至对方的机壳之内,令那人偶的金属机体锈化、有机物溃烂,如丝绸般的长发与贝雷帽掉落在地……但,即便他的反应已经足够果断、狠辣!
也为时已晚。
“……”
神明的目光从天而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贯穿五内,神铸琥珀之王甲如同琥珀色的鳞片蔓延上他的躯体,但尚未完成一半的覆盖,整个世界便已彻底陷入了无声的死寂之中!
心跳、呼吸、脉搏、肠胃蠕动、毛孔收缩、血液流淌……属于这具身体的一切生命体征全部归于静止。
风、声音、气味、光影、温度、震动……属于这片空间的一切物质都停滞不前,每一颗原子、每一个电子都被死死锚定在了原地,不再运动。
时间静止,世界灰暗,万籁俱寂。
只是一道来自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目光,便彻底封锁了叶苍的一切可能性,令整座星穹列车之内的时间不再流转,令所有的熵亦不再发生增与减的变化。
这,就是【寂静】。
这,就是属于那位完整的【寂静与渊暗之神】的可怕伟力!
叶苍作为高位俯视者的灵魂不受【寂静】的影响,他的思维依旧活跃,但他完全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无法动用任何技能!就连【腐败】与【痴愚】都被那【寂静】所凝滞,唯有那令人绝望的死寂……如同满溢的酒水般盈满他的全部感官。
时隔多日,他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面对一位诡厄之神的绝望——即便如今的他已经算是最为强大的那一批令使,但面对【寂静与渊暗之神】的瞥视,依旧毫无抵抗之力。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情况是——【寂静与渊暗之神】的瞥视没有杀死自己,只是让整辆星穹列车陷入了绝对的静止,也就是说……他无法进行死亡回溯!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够进行死亡回溯,他也没有办法动用《死亡日记》,将这一关键信息记录下来!
也就是说,他被困死在了这里,而外界的时间依旧在向前流动……即便自己杀死了一位绝灭大君幻胧,外边还有三位可以继续行动!
不,确切的说,是两位——因为绝灭大君铁墓也和自己一起被【寂静与渊暗之神】所瞥视,他也无法逃离这座连数据流都无法传递的绝对静止的世界之中!
但,即便如此……仙舟罗浮,依旧无法逃脱被【寿瘟祸祖】融合的命运。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死局!
但,明明上一周目的黑塔人偶还是黑塔本人在操纵,并且对幻胧和镜流发动了攻击,为什么这个周目,人偶就被铁墓给入侵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个周目与上一个周目,到底有何不同?
因为完全无法自救,也无法对外求救,在那绝对的死寂将自己吞没之前……叶苍的思路反而格外活跃起来,索性开始在精神世界的思维殿堂之中搭建起一座完整的仙舟棋盘,复盘目前所经历的一切。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现于自己的脑海之中——
难道,因为上一周目中自己的所作所为,让那位【寂静与渊暗之神】关注到了自己的存在?而那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不受时间回溯的影响?
不不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甚至被【寂静与渊暗之神】直接盯死存档都有可能。
所以——让自己死亡回溯的法则,应该凌驾于【寂静】与【渊暗】之上。
既然如此,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无论仙舟罗浮最终的结果如何,他都难逃一死。
而只要还有死亡的机会,那眼下的情况就不算最坏。
叶苍稍微放宽了心,基于以上的思路进行推论,那铁墓会黑进黑塔人偶里暗算自己,也就有迹可循了——
因为自己提前做掉了幻胧,所以让其他大君产生了警觉,继而有了这专门针对自己的一幕么?
这可真是……令人不知该作何评价了。
车厢内的时间与物质完全静止,车厢外已经是月上柳梢、朗照万里的晴朗夜色。
白发女子安静地站在车厢门外,望着头顶的那一轮银月,沉默无言,绯色的眸子倒映着一汪晴朗的月色。
在等候的期间,她只是平静思索着。
关于过去、现在、未来。
相遇、同行、离别。
无一例外的,最终所有站在自己身旁的人都会远去,所有行过的大地都将被阴霾与不幸笼罩……最终,唯有那天边的月色,与手中的剑,才是与她始终相伴、不离不弃的存在。
他会是那个例外吗?
她不知道,她早已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她只是觉得……叶苍这次进入车厢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一些。
上一周目即便有幻胧在场,三人也不过待了不过半个多小时而已,这一次怎么能这么久的?
难道他和那只金人人偶……
这个念头萌发的瞬间,连镜流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荒唐了,叶苍不是那种不分场合、不识大体的人……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
她谨慎地转过身,看向星穹列车的车窗,而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皎月银辉笼罩之下的观景车厢之内,赫然是一片黄昏氤氲、残阳如血的诡异景象,仿佛车厢内外,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间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