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让我们开始吧——请您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梦泡上即可。”
爱德华医生取出一枚流溢着梦幻般湛蓝色彩的梦泡,操纵着它飘向身前的中年男人。
“……”叶苍凝视着那团如梦似幻的泡影,尽管心中依旧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和谐之处,但他却并未抗拒这份近在咫尺的“真相”。
无论是为了黄泉,还是其他列车组的同伴们,他都必须以身入局,直面匹诺康尼的命运。
他将手杖拄在身前,身躯微微前倾,将额头抵在那梦泡之上。
这次的感觉十分顺畅,他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片深海,那是一位神明记忆的残余,而他正站在那位星神的视角之上,俯视匹诺康尼的大地。
他见一双大如星体的手臂自阿斯德纳的忆域之中探出,如同拥抱一整片星河,携裹着无边的【秩序】伟力擒住了自己的身躯。
他的神躯开始向下坠落,体表的肌肤崩裂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拼图状碎片,夹带着亿万万生灵的谐乐与回响,向着梦境投下璀璨的星雨。
人们抬头仰望天空,一场神战就这么于众目睽睽之下爆发,但它诡异而和谐,安详而静谧,只有谐乐于高天之上回荡,夹杂着愈发恢弘浑厚的杂音,振聋发聩。
梦境的帷幕泛起晕开天地的涟漪,一张白皙慈爱的面孔浮现于云海之上,祂的双眸微闭,嘴角似笑非笑,与那坠入深梦的神明融为一体,而后三重【命途】的长河将祂们包裹,勾勒出一枚流光溢彩的幻梦之卵,坠向匹诺康尼大剧院所在的方向。
梦境的出口就此关闭,身处美梦之中的人们被【秩序】的囚笼所笼罩,失去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可能性……他们的神智被神明的谐乐所影响,沉浸于永无止境的美梦,只待神明的破卵,孕育出无可名状的伟大存在。
梦泡的时间开始混乱,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叶苍面前闪回。
他见白发女子屹立在神明的掌心,她的眼角流下血泪,而那一行泪水竟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绯红。
她缓缓转身,自梦境的泡影中回眸,目光仿佛穿透了幻梦与时光,只是平静而释怀地开口——
「我会为你创造最后的一线机会。」
「你只需……在正确的时间线上,做出你的选择。」
她的身影如同褪色的油彩,被那【虚无】的黑水所吞没,他甚至无法为她挽留些什么,因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过往记忆的残影。
而在那遥远悠久的黑暗之地,漆黑的大日扩散出一道无形的引力波,如同平静湖面之上荡开的涟漪,穿越存在与虚无的边界,为匹诺康尼带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误】。
他见有着浅蓝灰发的青年站在大剧院的中央,篡夺【同谐】化身「齐响诗班」众愿之多米尼克斯的力量,化身「齐响诗班」神主日,引来一位星神的垂眸,而后,另一位星神在那哲学胎儿的神体之中复生。
「现在,我赐给各位直视太阳的权利。」
星神的一指划过记忆的洪流,所有混乱的画面瞬间支离破碎。
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 亦或是一场安详无梦的长眠,唯有少女轻声的呢喃与哼唱,如同行走在寂静之地的世末歌者。
“……”
叶苍睁开双眼,那谐乐的曲调 仿佛还在他耳畔萦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就此沉眠于神明的梦境,但在那之前,另一个轻柔而细腻的嗓音却已将他的意识唤醒。
“叶苍先生,你还好吗?”
那是知更鸟的声音,与梦中歌唱的少女如出一辙,他微微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葱翠碧绿的美眸,以及少女眼中不似作假的担忧与关切。
“嗯,我没事。”
他缓缓挺直腰杆,将额头与那梦泡脱离,短暂地回忆、梳理了一下梦中所见的一切,心中对于匹诺康尼的现状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
简而言之,就是梦中那位有着浅蓝灰发的天环族青年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篡夺了【同谐】化身「齐响诗班」众愿之多米尼克斯的力量,并以此作为蓝本复活了【秩序】星神【太一】,令整个匹诺康尼陷入了「太一之梦」中。
而后【同谐】星神【希佩】向着匹诺康尼投来注视,也被【太一】拉入了这场篡位的神战,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吞噬了【繁育】遗骸的【太一】占据上风,藉此融汇了三重【命途】的力量,化身孕育神明的七彩之卵。
至于黄泉……应该是利用【错误】让卵的孵化时间延迟,为匹诺康尼争取到了自己到来的时间。
总的来说,这应该是较为合理的推断了,但仍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地方——比如现实中白日梦酒店的虫灾,又比如那位天环族的青年复活【太一】的方法,以及……
被【同谐】星神【希佩】所吞并的【秩序】星神【太一】,凭什么一复活就能倒反天罡,将【希佩】干碎甚至吞噬?
这不科学!不合逻辑!
在一切无法解释的问题都得到合乎情理的答案之前,叶苍决定对这份“梦泡”的真实性暂且持保留态度。
“叶苍先生,梦泡之中的内容您已经看完了吧?”
知更鸟见身前中年男人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便也跟着悄然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口道:“如果您还有其他疑惑之处,我可以为您做出解答。”
叶苍也不藏着掖着,径直开口问道:“那个复活【秩序】星神的天环族青年,是你的什么人?”
“……”知更鸟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而后苦笑道:“相信您也已经猜到了……他是我的哥哥,匹诺康尼「橡木」家系的家主——星期日。”
“也是【同谐】的僭越者,创造「太一之梦」的罪魁祸首。”
她的声音中透着些许难以自抑的挣扎和痛苦,口罩之下的呼吸也显得格外沉重、压抑,“哥哥或许认为,自己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他总会认真倾听我的烦恼,却很少向我吐露心声……可能在他心中,我仍旧是妹妹吧。”
“我尝试过劝阻他,但这根本无济于事,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
“我认为美梦不应禁锢人们的未来,让人沉溺在虚假的幻想中。”
“而哥哥却固执地认为现实中不平等和弱肉强食的现象一直都存在,美梦至少可以成为实现梦想、维持平等的机会……”
“在他看来——七休日才是最理想的社会制度,每一天都该是能让人们安宁的「星期日」,而代价……”
“则是他的永久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