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周目,模拟结束,世界在叶苍的注视下步入【终末】,如此的温和而平静,就像是安然步入那温柔的良夜。
他睁开双眼,眸光已经暗淡了不少,只是麻木地聆听着悼亡诗的“报幕”,准备开启下一场末日的重演。
但,这一次,悼亡诗却垂下了一直伸出在前方的手臂,拒绝了叶苍回溯末日的请求,“你不能再继续了,叶苍先生。”
“末日的阴影即将吞没于你,你将溺毙在那注定到来的阴霾之中,成为像我等一样的无法左右命运之人,从而彻底丧失改写结局的可能。”
“……”
叶苍沉默片刻,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无法死亡回溯,七十次末日幻影的模拟我都没能找到那唯一的生路,就算现在让我放弃……我又能做什么呢?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看,叶苍先生,你已经快要成为我们的一员了……不是吗?”
悼亡诗的声音很轻,低沉而冰冷,“见证末日,记录末日,回溯末日,笃信末日必将到来,向银河散播【终末】的预言,期待在末日的尽头与【末王】的唯一一次重逢……”
“在这层层递进的阴影之中,你已经行进了太远、太远……”
最终,她再次抬起手臂,只是不再指向前方,而是指向身后,来时的方向,那【欲孽之十二刻】所在的方向——
“如果你已确信末日必将到来,那就回头吧,追寻那无形的储君(末王)……”
“而我,也将很快在时间的尽头与祂重逢。”
叶苍转过身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来时所行的道路。
七十次末日幻影中的画面在他眼前堆叠,阐述着那命中注定的结局——一切不可改变,一切终将实现。
那么,至今为止,自己的穿越、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所付出的代价、背负的痛苦和磨难,又有何意义可言?
终归只是一场徒劳的挣扎吗?
还是一位溺毙者在被深海吞没前的最后一丝幻想?
“……”
他沉默着转过身,行向来时的道路,末日的阴影彻底将他笼罩,令他化作【终末】的信使,踏上了【末王】曾行过的、留下的足迹。
「哥哥。」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血液随之沸腾,每一次心跳都好像战鼓在擂动!
恍惚之中,他仿佛听到了熟悉的曲调,那是知更鸟曾唱过的歌,至于歌名,他有些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有“羽毛”和“翅膀”这两个词汇,以及……“希望”。
“叶穹?”
他喃喃呼唤着少女的名字,直到炽热的温度从背包中传来,他才恍然后觉,那一声“哥哥”的声音音色,其实与叶穹有着不小的差别。
一封信笺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散发出柔和氤氲的光芒,驱散了些微的阴霾,让他冰冷的身子感受到了些微的温暖。
是那封星期日的家书,背面有着那位橡木家主亲手编织而出的曲调——独属于知更鸟的乐谱。
叶苍曾以同样的方法将星期日也编入了这封家书得正面,即使手略微有些粗糙,但身处其中的兄妹二人,确实是那末日之中除了自己以外唯二的“幸存者”。
所以……结局,从来都不是“无人生还”,而是“最后的幸存者”……对吗?
末日终归无法吞没一切,即使再残酷的未来,依旧会有生命在以自己的方式,苟延残喘,与命运抗争。
他抬起手掌,捏住了身前的信封,一段画面如同迎面而来的春风,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梦境之中——
花园之内,青草地上,天真的少年与烂漫的少女并肩而坐,后者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着一本五彩斑斓的画册、清澈的眸中流淌着别样的光芒。
「妹妹,你在读书吗?在读什么?」
「歌斐木先生给了我一本画册!讲的是「谐乐众弦」的故事。」
「如果能成为调弦师,我想要召唤……「齐响诗班」多米尼克斯!我想要和大家一起歌唱,把我们的愿望传递出去,让大家都能感受到幸福和喜悦。」
「这样啊。那……我也选「齐响诗班」好了。」
「哥哥……没有自己的愿望吗?」
「当然有啊。只是……那其中也包含了你的愿望,大家的愿望。那会是一片真正的乐园,所有人都能从中获得安宁。」
「然后,我们就在其中搭一个舞台,邀请所有人来看我们的演出,这样我和哥哥的愿望都能实现了,就用「齐响诗班」的力量。」
「好啊,那我们约好了。」
「嗯,拉勾!不过,要怎么做才能成为调弦师呢……」
「……」
不知何时,天真的少年早已长大成人,成为了橡木家系的家主、亲手编织【太一之梦】的【同谐】僭者。
他的虚影屹立在叶苍身侧,与他一同凝望那花园中天真烂漫的少年与少女,轻声开口道:“也许,要先变成星星才行吧。”
而在叶苍身旁的另一侧,身着华美礼服长裙、耀眼夺目的少女也随之显现,转头向他露出一抹纯真甜美的微笑,“那么你呢?叶苍先生……”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
叶苍怔怔出神,眼底倒映着少女那倾国倾城般的绝美容颜,直到少女的面容逐渐与记忆中的一道身影重合,而后模糊了彼此的界限。
【叶穹】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炽热而坚定,如同自岩根涌向大地的熔岩。
「我会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家。」
“而在那之前……”
「我会留在大家身边,从过去……一同迈向明天。」
“真是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啊……”
星期日收回目光,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庞之上,原本略带神性的金色瞳眸此刻却格外平静、温柔,轻声自嘲道:“不过,我也没有资格对你评头论足就是了。”
“你知道就好。”
叶苍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尽管他知晓眼前的一切只是幻想,乃是信笺中属于星期日和知更鸟的童年记忆残余……但他仍是忍不住在此停留驻足,与身旁的兄妹二人,一同凝望那花园中的小小身影。
所谓兄长,所谓理想主义者……可能就是这样的笨蛋吧。
在注定到来的【终末】面前,无论是星期日想要创造的乐园,还是叶苍所追寻的归乡之路,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愿望。
更何况,在那之前,他还想要留在大家身边,一同跨越匹诺康尼的末日,找到那唯一的、通往明日的道途。
追随无形储君的道路之上,浓郁的末日阴影之中——
黑衣青年踏上了那位【终末】星神留在匹诺康尼的第一个足印,并在此驻足良久。
那封信笺不再阻拦他的去路,而是化为了普通信纸落回了他的口袋,而在他身旁,属于星期日和知更鸟的虚影也随之消散,直至最后一点花园的阳光消散于他的瞳孔之中。
他沉默伫立,身影再次被阴霾吞没,但在那之前,一点微弱而温暖烛火自他身后亮起,为他驱散了些许末日的阴影,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
“喂,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
叶苍缓缓转身,看向来人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微微一愣,而后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和手中撑起的遮阳伞,缓缓开口道:“三月,你这是……”
眼前的撑伞少女,赫然是自从进入匹诺康尼后就一直未曾露面的星穹列车看板娘——三月七。
只是令叶苍惊讶的是,这位在自己面前现身的三月七,似乎形象气质都和往日里那个天(sha)真(le)烂(ba)漫(ji)的小三月有些不一样,甚至连衣品都截然不同。
她微笑着站在叶苍身后,一手托着燃烧的烛台,一手撑着漆黑的遮阳伞,略微有些褪色泛白的粉发在身后垂下两尾长辫,左侧的鬓发间别着一朵黑色的四瓣的花朵。
再看她的穿着,一改往日里清纯阳光的jk水手服装扮,而是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半西装礼服半短裙的“奇装异服”,两只袖子一黑一白,衣服上有些一些令人不适的金属小饰品,以及像是拉链又像是牙齿的装饰物。
光腿,漆黑粘液般的腿环,一双对称的高跟短筒靴,叶苍默默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腿型和腿长,就以断定这双腿的主人必定是三月七无疑。
于是,他再次抬起头来,与眼前的“三月七”对视,凝视着她那双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血色眸子,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不对,这具身体毋庸置疑是三月七,但……你不是她,你是谁?”
“果然还是被你一眼就看穿了啊……放心,我不是你记忆中的她,自然也不会用她的名字与你对话。”
黑衣赤瞳的“三月七”微微一笑,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些许的玩味和神秘感,仿佛在心底里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一般。
她停下脚步,与叶苍保持着一个既不冒犯,也不过于亲近的距离,轻笑着自我介绍道——
“翁法罗斯的三月,是属于永夜之帷的时间……就请以「长夜月」这个名字,来称呼这具化身——『她』的影子吧。」”
“翁法罗斯?永夜之帷?”
叶苍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吐槽道:“姐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能用点我能听懂的词汇吗?”
“……”
长夜月的坏笑僵在了脸上,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再次露出笑容,佯装无事发生,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匹诺康尼的黄金时刻,是属于长夜的时间……就请以「长夜月」这个名字,来称呼这具化身——『她』的影子吧。」”
叶苍:“……”
好吧,果然还是三月,即使性格外貌变得黑化、病娇了不少,但脑子还是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没有继续纠结长夜月的自我介绍,决定自己亲自一探究竟。
如同星尘般的光芒自其眼底涌现而出,将眼前粉发少女的信息悉数勾勒呈现——
【记忆之子:长夜月】
命途:记忆\/贪饕\/纯美\/神秘
位格:无漏净子
光锥:无
星魂:★★★★★★
遗器:无
行迹:从此岁月朦胧、白昼悄然离去、晚安,全世界无眠、今夜与我同行、愿有冷雨落下
忆灵:长夜
忆灵天赋:追忆,蹁跹,如雨、迷梦,流失,如露、孤独,浮游,漆黑、与夜,形影,不离、与你,再见,无期
信息:与世相隔的忆域,烛火映出过往,于迷雾中悄然熄去。
自那影中而来的记忆之子长夜月,隐匿「岁月」火种的黄金裔,你要掀起「忘却」的浪潮,守护镜中人的心愿。
——「别担心,我会为你看护『开拓』的前路…不惜任何代价?」
——?(????)??——
“???”
叶苍懵圈了,他第一次在看别人面板时感受到了一种“茫然”和“莫名其妙”的感觉。
“无漏净子”是什么东西?
四条【命途】凑一桌又是什么鬼?
怎么有人比自己这个无途行者所“伪造”的【命途】还多?
还有什么“忆灵”、“忆灵天赋”、“「岁月」火种”、“黄金裔”……全都是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末日幻影中待太久了,以至于外界的“版本”都已经更新迭代到自己不认识了。
但,这份自我怀疑并没有持续太久,身为“传奇无名客”的自我修养便让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和平静。
叶苍扯了扯嘴角,那张没什么情绪变化的俊逸面容略微抽动了一下,再次开口道:“好吧,长夜月小姐,感谢你的援手,但……作为三月七的同伴,我必须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他提起挂在腰间的杖刀,伸手按住刀柄,“所以,三月七——你把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