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闷哼一声,魁梧的身体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印。
他那只出拳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而那个黑衣女人,也向后飘出了三步。
她蒙着脸,看不出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她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粗鄙不堪的壮汉,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刚猛的拳力。
而制造了这场混乱的刘简,早已退到了大殿门口,随时准备跑路。
“咳……咳……”
汉子咳出一口血,看着对面那个毫发无伤的黑衣女人,眼中充满了恐惧。
“两位,冷静,冷静!”
刘简在门口喊了起来,一副和事佬的嘴脸。
“大家都是来寻宝的,和气生财嘛!何必打打杀杀?要不这样,你们继续,我先出去帮你们把风,防止有别人过来打扰。”
说着,他一条腿已经迈出了门槛。
“站住!”
黑衣女人的声音冰冷。
她的目光越过断了一臂、咳血颤抖的汉子,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
“刚才那一手‘移花接木’,玩得不错。”
冷冷地说道,
“把一个傻子推出来当挡箭牌,自己趁机脱身。”
刘简一脸无辜:
“女侠你误会了。我那是看他站着不动,怕他腿麻了,帮他活动活动筋骨。”
汉子听到这话,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你……”
黑衣女人却没有再理会汉子,她一步一步,缓缓向着刘简走来。
“女侠,你别这样走过来,我这人胆子小。”
刘简一脸真诚,“你再往前走,我可能就要喊非礼了。”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位大姐的身法,轻盈中透着一股子阴柔,跟毛东珠一个路数,但似乎更高明。
是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跟毛东珠身上的味道很像,但更清冽,不带那股子药味。
神龙教。
除了毛东珠,还有谁会来这?
黑衣女人停在了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对于顶尖高手来说,跟贴着脸没什么区别。
“小简子,柳燕是你杀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汉子听得一头雾水,柳燕是谁?小简子?这小子是太监?
刘简的心却猛地一沉。
她知道柳燕!还叫他“小简子”——那是他在宫里用的太监化名!
但他脸上依旧挂着茫然的表情:“女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姓王,叫王富贵,字铁柱,家里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什么刘燕李燕的,真不认识。”
反正那个王胖子也不在,借他名字用用,不碍事。
“是吗?”黑衣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从京城到扬州,从扬州到江陵。你倒是挺能跑。”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刘简的身体,看到了他贴身藏着的东西。
“把从慈宁宫拿走的三本经书,交出来。”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个断臂的汉子,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慈宁宫?经书?
刘简心里咯噔一下。
完犊子了。
这下是真跑不掉了。
这情报工作,比后世的狗仔队还敬业。
他脑中飞速闪过神龙教的高手。
神龙教除了教主洪安通,还有教主夫人,胖瘦头陀,五龙使……
能有这种气场和身手女人……
答案,呼之欲出。
“我当是谁,原来是教主夫人大驾光临。”
刘简忽然笑了,之前的伪装瞬间卸下,整个人气质一变。
他收回了迈出门槛的那只脚,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
“失敬,失敬。”
既然身份暴露,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不如光棍一点。
大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断了手臂的壮汉,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龙教的教主夫人?!
黑衣女人,也就是苏荃,眼神微微一凝。
她没料到,对方不仅干脆地承认了,还反过来点破了她的身份。
“你知道的,确实不少。”
苏荃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办法,为了活命,总得多学点东西。”
刘简摊了摊手,
“夫人能一路找到这儿,辛苦了。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自问已经足够小心了。
“你太小看神龙教了。”
苏荃淡淡说道,
“你在扬州码头喝茶的茶摊,是我们神龙教开的。”
刘简:“……”
好家伙,产业渗透都做到这份上了?
惹不起,惹不起。
“好吧,我认栽。”
刘简一脸服气,
“夫人是想要《四十二章经》可以!”
苏荃似乎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不过,我有个条件。”
刘简话锋一转。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不不不,我有。”
刘简摇了摇手指,
“因为你杀不了我。”
苏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哦?”
“你固然武功比我高,但想在一瞬间制住我,恐怕也不容易。”
刘简冷静地分析道,
“而且我经书没有带在身上。到时候,苏夫人你忙活了半天,什么也得不到,回去了还不好跟洪教主交代吧?”
他特意在“洪教主”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苏荃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那个断臂汉子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听这些要命的秘密!
他悄悄地,一步一步,想往殿外挪。
“站住。”
苏荃头也没回,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汉子顿时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想怎么样?”
苏荃的视线重新回到刘简身上。
“很简单。”
刘简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豹胎易筋丸’的解药。真正的解药,不是那种只能续命一年的。”
苏荃的瞳孔再次收缩。
“你到底是谁?”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一个想好好活着,却总是被逼着加班的可怜人罢了。”
刘简叹了口气。
“我没有解药。”
苏荃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你没有。”
刘简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真正的解药,只有洪安通一个人有,对不对?”
苏荃彻底沉默了。
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所有的秘密都被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恐惧。
“既然你知道我没有,那你还谈什么?”
“我不要解药了。”
刘简话锋一转。
“嗯?”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刘简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和深意。
“打赌?”
“对。”
刘简点头,
“就赌……你其实一点也不想当这个教主夫人。或者说,你恨不得洪安通现在就死。”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苏荃的脑海中炸响。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不敢置信。
“你……胡说八道!”
她厉声喝道,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
刘简的语气依旧平静,
“洪安通生性多疑,刚愎自用。你跟着他,不过是虚与委蛇,不是吗?”
他盯着苏荃的眼睛,缓缓说出最后一击:
“一个正值芳华的美貌女子,却要委身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日日夜夜听他念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换做是我,我也受不了。”
“你找死!”
苏荃彻底被激怒了,一股磅礴的气势从她身上爆发出来。
整个大殿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那个断臂的汉子更是被这股气势压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然而,刘简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依旧站在原地。
“别激动,夫人。”
他摆了摆手,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其实可以成为盟友。”
“盟友?”
苏荃怒极反笑,
“凭你?”
“就凭我知道你的秘密,还知道你想要什么。”
刘简微笑道,
“也凭我知道,你拿我没办法。”
“我输了,三本《四十二章经》,双手奉上。”
“你赢了……”
刘简顿了顿,
“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对你来说,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事。”
大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苏荃胸口急速起伏,显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杀了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小子,一了百了。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心底疯狂叫嚣:
他说的是对的!他知道我最深的怨恨!
他或许……真的能成为一个变数!
良久,她身上的气势缓缓收敛。
“赌什么?”她冷冷地问。
刘简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往门框上靠得更舒服了些。
“赌局很简单,”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那尊巨大的佛像,
“就赌……我能不能从这大佛肚子里,活着走出来。”
苏荃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和审视。
“里面有什么?”
她的声音,像冰冷的玉石相击。
“这个嘛,你现在不必费心。”
刘简收回手指,揣回袖子里,
“等我出来,自然会告诉你。”
这算什么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