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夜安便利店”浸没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惨绿灯光下,林羽和夏晓薇沉默地归置着昨夜混乱留下的狼藉。
林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胸前摩挲——
那里挂着半枚崭新的阳鱼徽记,温润的阳和气流于其上,昨夜濒死的恐惧与徽记赋予的奇异力量感仍在胸中交织翻腾。
夏晓薇则不时抚触自己胸前那枚光芒黯淡、已见细小裂痕的旧徽记,目光复杂难明。
冷藏柜的嗡鸣是唯一的时间刻度。
电子钟数字终于跳到7:00,窗外晨光微露,衬得惨绿灯光愈发显得诡异刺眼。
两人刚松口气,准备关门时,自动门“嗤啦”一声,猝然滑开。
两名警服笔挺的警察踏入店中,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瞬间锁定收银台旁的林羽。
年长警官环视店内,视线稳稳落在林羽脸上,声音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羽?”
林羽抬眼,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只有一丝被打扰的淡漠:
“是我。有事?”
年轻警官上前一步,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照片,径直举到林羽眼前:
“这个人,你认识吗?”
惨绿灯光将照片映得异常清晰——
正是昨夜化身为“迷途客”、最终被店长当场湮灭的张烈!
照片上的他还活着,眼神凶狠,额角裹着渗血的纱布,赫然是林羽在医院“鸠占鹊巢”时的模样。
“啊!”
一旁的夏晓薇看清照片,瞳孔骤然收缩,一声压抑的惊呼脱口而出。
她脸色“唰”地惨白,手指死死揪住自己衣襟,身体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是无法置信的惊怖!
昨夜那个疯狂撕咬、被店长亲手抹除的存在……
居然有照片?
他……还活着?
不……不对!
他明明已经……被店长……
年轻警官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状,目光如电般射来:
“你认识他?”
夏晓薇嘴唇微张,巨大的混乱与恐惧让她一时失语。
她看看照片,又看看林羽,只能慌乱地摇头,声音颤抖:
“不……不认识!我只是……被、被吓到了……”
林羽的目光却在照片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漠然移开,如同看着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看向问话的警官,声音平静无波:
“认识。张烈。前两天砸过我摊子,后来在医院占了我病床。怎么?”
年长警官紧锁眉头,林羽的这份平静乃至漠然,远比夏晓薇的惊惧更显反常。
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
“昨天晚上0点左右,张烈死了。医院初步判断是心脏骤停。”
林羽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并非恐惧或惊讶,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了然。
他沉默着,没接话。
警官紧盯着他的脸,继续说道:
“蹊跷的是,根据同病房病人和值班护士反映,他临死前,意识模糊中反复喊着一句话——”
警官的话语在此刻化作冰冷的钉子,狠狠钉向林羽,
“‘林羽……不要杀我!’”
便利店内,空气瞬间凝固,连惨绿的灯光都仿佛结了冰。
夏晓薇猛地捂住嘴,骇然的目光刺向林羽!
不要杀我?
张烈临死前……喊着林羽的名字?
可是昨夜零点……那时林羽在和她一起值夜班啊!
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医院杀人?
她的思维彻底混乱炸裂。
“所以,”
年长警官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林羽先生,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调查张烈的死因。请配合。”
林羽的目光扫过两名警察肃杀的面孔,掠过夏晓薇惊惶失措的脸庞,最终,仿佛穿透便利店厚重的墙壁,落向某个不可知的方向。
短暂的静默后,他缓缓点头:“好。”
没有辩解,没有激愤,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在两名警官无声的监视下,平静地解开身上便利店制服的纽扣,动作从容得如同平日下班。
“林羽……”
夏晓薇看着他被警察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走向门口的背影,忍不住低唤一声,声音里塞满了担忧与不解的巨大漩涡。
林羽的脚步极短暂地一顿,没有回头。
自动门在他身后滑开,裹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
就在他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他极其细微地偏了下头,余光似乎极快地在仓库方向扫过一瞬,随即再无停留。
“嗤啦——砰!”
自动门合拢,隔绝了身影。
空荡的便利店内,死寂重新降临,沉重得令人窒息。
张烈的照片、临死的呼喊、林羽被带走的背影……
巨大的谜团与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夏晓薇的心脏。
她猛地转身,冲到仓库厚重的铁门前,用尽全力敲打起来。
“店长!店长!”
铁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店长高大的身影稳如磐石地嵌在门后的阴影中。
他苍白的面容依旧缺乏情绪,深邃的目光透过门缝锁住慌乱的夏晓薇:“何事惊扰?”
“店长!刚、刚才警察来了!他们带走了林羽!”
夏晓薇语速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他们说……昨晚0点,就是那个‘迷途客’张烈……他人死了!心脏骤停!可、可是……可是他在临死前,一直喊……喊林羽不要杀他!警察是为了抓林羽来的!”
她的眼神急切地寻找着依靠,
“店长!林羽他不会……可是昨晚0点,林羽就在我身边值班啊!林羽怎么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在医院杀他?这……这根本说不通啊!店长,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找到张烈的鬼魂?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也许……也许能帮林羽洗脱嫌疑?”
店长听完夏晓薇的叙述,眼神静如古井深潭。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黑色风衣的袖口,仿佛夏晓薇带来的不过是一则无足轻重的街坊传闻。
“找他的鬼魂?”
店长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夏晓薇无法理解的漠然与近乎戏谑的嘲弄,
“昨夜那个聒噪的东西,已然被我‘降服’。如今么……”
他微微侧身,让开门后更加浓郁的黑暗,声音如同浸透了九幽深处的寒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在夏晓薇紧绷的神经上:
“大约正在阴曹判官老爷的堂前,录完口供,捧着孟婆汤,准备踏上奈何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