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风雷激荡与深谋远虑,被千里之外的碧海梵音所取代。
东海之上,万顷波涛,一座被佛光与海雾缭绕的岛屿矗立其间——普陀山,观音道场。
一艘普通的渡轮靠岸,林羽与杨青玄随着人流踏上这片佛门圣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海水的咸腥,梵唱钟声隐隐传来,令人心神宁静。
然而,林羽与杨青玄的心境,却与周遭的祥和截然不同。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一位身着黄色海青、面容清癯、眼神沉静的中年僧人早已等候在码头,正是普陀山监院妙音法师。
她身后跟着两位知客僧,态度恭敬却不失分寸。
“妙音法师。”林羽单手行了个道揖,姿态从容,目光清澈,“在下林羽,这位是故交杨青玄。冒昧来访,叨扰宝刹清净了。”
“林施主客气了。”妙音法师的目光在林羽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了然,“云梦山之事,普陀上下感念施主大德。今日施主携友来访,乃敝寺之幸。方丈师兄正在主持法会,特命贫尼代为接待,还望林施主、杨施主勿怪。”
“法师言重了。”林羽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云梦山乃鬼谷故地,亦是华夏山川,林某所为,分内之事,不敢居功。今日前来,一则是久闻普陀圣境,心向往之;二则,亦是追思先贤,感怀世事变迁。这位杨兄,乃风水堪舆世家传人,于山川地理一道颇有心得,听闻普陀格局玄妙,特随我前来,望能领略一二。”
“哦?”妙音法师的目光转向杨青玄,见他气质沉稳内敛,身背黄布包裹的罗盘,确实一副行家气度,遂点头道,“杨施主家学渊源,能得品评普陀山水,亦是机缘。两位施主,请随贫尼移步。”
妙音法师引着二人,并未直接前往人潮汹涌的普济寺或法雨寺,而是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山道,向岛的东南方向行去。
沿途古木参天,奇石嶙峋,海风穿林,带来阵阵涛声。
“此乃‘梵音洞’方向,”妙音法师边走边介绍,“洞临沧海,潮音如雷,相传乃观音大士讲经说法之处,亦是观海听潮、感悟佛法之佳境。”
林羽与杨青玄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梵音洞区域,正是舆图上标注“普陀逆鳞”的大致方位!
妙音法师看似随意引领,实则或许亦有深意——此地相对僻静,便于交谈,也避免了在核心寺院区域引发不必要的关注。
行至一处视野开阔的临海高崖,下方礁石林立,海浪拍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远处海天一色,气象万千。
“好一处观海听潮的圣地!”
林羽赞叹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下方复杂的礁盘和海流。
妙音法师合十微笑:“潮音说法,顽石点头。此间气象,确非凡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跟随的杨青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他身侧黄布包裹中的家传罗盘,隔着布帛,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
那震颤并非指针转动,而是一种低频的共鸣,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深藏地底、扭曲地脉的阴冷力量!
杨青玄的脚步不易察觉地放缓了半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投向崖下某片被海浪反复冲刷、形状奇特的黝黑礁群区域。
他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按住了躁动的罗盘。
林羽的混沌金丹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了杨青玄气息和罗盘的细微变化。
他心领神会,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指着那处礁群,仿佛被其奇特造型吸引,对妙音法师道:“法师请看,那片礁石,形如卧龙探爪,气势不凡。杨兄,你精通风水,此等临海奇石,于地脉之上,可有何说法?”
杨青玄闻言,顺势上前几步,站在崖边,目光专注地看向那片礁群。
他并未立刻取出罗盘,只是凝神感应,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探究与凝重:
“林兄所言不错。此礁群走势,暗合潜龙入海之局,本应是聚海纳祥、拱卫圣地之吉相。然……”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眉头锁得更紧,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然则,贫道……在下却隐隐感觉,此地气机流转,似有……滞涩之处?仿佛有一股……外来的阴浊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于这潜龙之躯,不仅阻滞了其灵性,更隐隐在……窃取其本源生机?怪哉,怪哉!普陀圣地,佛光普照,怎会有如此阴晦之气盘踞于地脉节点?”
杨青玄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虽然没有直接点出“锁龙节点”,但“潜龙入海之局”、“外来阴浊之力”、“缠绕阻滞”、“窃取本源生机”、“地脉节点”……这些关键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妙音法师的心头!
妙音法师脸上的平和瞬间凝固!
她身为普陀监院,修为精深,对自家道场的地脉气息变化自然极为敏感!
之前或许因阵法遮掩和惯性思维未曾深究,但此刻被杨青玄这位“专业人士”以如此凝重的语气点醒,她几乎是立刻将神念沉入脚下大地,仔细感应!
轰——!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异域怨毒与窃取意味的阴秽气息,如同隐藏在佛光下的毒蛇,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气息的源头,正指向杨青玄所凝视的那片礁群深处!
与普陀山本身纯净磅礴的佛力地脉格格不入,充满了亵渎与破坏!
“这……?!”妙音法师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骇然!
她猛地看向杨青玄,又看向林羽,最后目光死死锁定那片礁群!
身为圣地守护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脉被污浊窃取意味着什么!
这是动摇普陀根基的致命威胁!
林羽将妙音法师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火候已到!
他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疑”与“凝重”,仿佛也是刚刚“察觉”:
“阴浊之气?窃取本源?……杨兄,你确定没感应错?此地可是观音道场!”他看向妙音法师,语气带着关切,“法师,这……”
妙音法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但脸色依旧铁青。
她没有回答林羽,而是对着杨青玄,郑重地合十一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杨施主!你方才所言……事关重大!贫尼恳请施主,务必详查!此间地脉气机,究竟有何异常?那阴浊之气的源头……又在何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圣地根基被动摇的愤怒与恐惧!
杨青玄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不再犹豫,解下背后的黄布包裹,露出那古朴沧桑、刻满星辰山川的杨公罗盘。
他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体内金丹初期的修为引而不发,却与手中罗盘、脚下大地产生奇异的共鸣。
嗡——!
罗盘中心的磁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剧烈地、不规则地颤动着,最终死死地定住,针尖直指崖下那片黝黑礁群的核心区域!
同时,罗盘边缘代表“地煞”、“阴秽”、“阻滞”的符文区域,竟同时亮起幽暗的红芒!
“法师请看!”杨青玄将罗盘托起,声音沉凝如铁,“罗盘所示,阴秽之源,就在那片礁群之下!其力阴毒,如附骨之疽,深植地脉,窃取龙气!非自然形成,必有……人为邪阵!”
妙音法师看着那红芒闪烁、针定不移的罗盘,感受着罗盘散发出的那股直指邪源的道门法器威能,再结合自己刚才神念感应的结果,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樱岛!
只有那些狼子野心的倭贼,才会在圣地附近行此卑劣歹毒之事!
这是对观音菩萨的亵渎!
是对普陀圣境的宣战!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妙音法师胸中燃烧!
她猛地转身,面向那片被锁定的礁群海域,眼中再无半分清修之人的平和,只剩下金刚怒目般的凛冽杀意!
周身佛力不受控制地升腾,隐隐有梵音怒啸!
“好!好一个倭贼!竟敢在菩萨座下行此窃国毁脉、污我圣地之恶行!”妙音法师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此仇此恨,我普陀山……必百倍报之!”
她霍然转身,对着林羽和杨青玄深深一揖,姿态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恳切:
“林施主!杨施主!今日若非二位慧眼如炬,点醒贫尼,我普陀千年根基,恐被宵小暗中侵蚀而不自知!此恩此德,普陀山上下,永世不忘!”
“此邪阵恶瘤,藏于我圣地之下,污我佛光,窃我国运,乃我普陀山不共戴天之敌!拔除此獠,我普陀山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妙音法师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贫尼即刻禀明方丈师兄,召集全寺高僧!纵使翻江倒海,掘地千尺,也要将这阴毒邪阵彻底铲除!还我普陀朗朗乾坤!届时……还望林施主、杨施主,不吝相助!”
林羽看着眼前这位已然化身怒目金刚的佛门监院,心中大定。
成了!
普陀山,这把斩向锁龙链的佛门利剑,已然出鞘!
他郑重还礼,声音同样铿锵有力:
“法师言重了!护我华夏龙脉,佑我神州安宁,乃我辈修士共同之责!林羽与杨兄,必倾力相助,与普陀山诸位高僧……共诛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