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山路,武当山那巍峨的紫霄宫轮廓彻底消失在车窗外。
车内,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
林羽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每一次呼吸都浅而急促,仿佛随时会中断。
真武殿前那三跪九叩,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残存的气力彻底耗尽。
灰败的脸色下,唯有那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持。
“语萱……”林羽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林顾问,我在。”黄语萱立刻回应,指尖的真元输送更加柔和。
“到家……见到我父母……”林羽闭着眼,声音断断续续,“就说……你是我的……助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女朋友……的戏……不用演了……免得……他们……误会……”
“是。”黄语萱没有任何犹豫,清冷的应下。
“助理?!”后座的赵元朗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猛地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刚才在武当山那庄严肃穆的气氛压得他大气不敢出,此刻如同解开了紧箍咒。
他看向黄语萱那清丽绝伦的侧脸,再看看林羽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滋生!
“嘿嘿,黄……黄助理……”赵元朗搓着手,脸上堆起自认为最潇洒的笑容,身体不自觉地往黄语萱那边凑了凑,“原来您只是助理啊!真是年轻有为,又漂亮又能干!你看这一路照顾林上仙,真是辛苦了!鄙人赵元朗,虽然肩膀有伤,但身体底子好,以后有什么粗活累活,尽管吩咐!对了,黄助理是哪里人啊?平时喜欢……”
他喋喋不休的奉承和试探还没说完。
黄语萱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搭在膝盖上的那只白皙如玉的右手,极其随意地抬了一下。
没有风声,没有能量波动。
但赵元朗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锁定了他!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他后面所有的话都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脸上的笑容僵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惊恐地看着黄语萱那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老老实实地缩回了座位角落,大气都不敢喘。
车内恢复了死寂,只有林羽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当车辆终于驶入熟悉的横店街道,停在那栋普通的居民楼下时,夕阳的余晖将窗棂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到了。”司机轻声提醒。
黄语萱率先下车,小心地将轮椅展开。
赵元朗也赶紧忍着肩膀的疼痛,笨拙地爬下车,站在一旁,眼神躲闪,不敢看黄语萱。
林羽在黄语萱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从车里出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身体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轮椅……”黄语萱低声道。
“不用……”林羽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驱散眼前的眩晕,声音嘶哑但坚决,“扶我……走两步……到门口……”
黄语萱和赵元朗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住林羽几乎虚脱的身体。
林羽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挪动得异常艰难,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终于,走到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
林羽喘息着,示意两人放开他。
黄语萱和赵元朗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松开了手,紧张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随时准备搀扶。
林羽独自站着,身体微微佝偻,颤抖着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用尽力气,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门内传来脚步声。
咔哒一声,门开了。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身着朴素道袍、面容清朗、约莫三十多岁、气质沉稳的道人。
正是横店阴阳驿站的现任店长——明海道长。
他看到门外形容枯槁、几乎站立不稳的林羽,以及他身后气质不凡却脸色冰冷的黄语萱、还有那个肩膀缠着夹板、眼神躲闪的赵元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忧虑。
“林……”明海道长刚要开口。
林羽却微微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明海道长立刻会意,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换上温和的笑容,朝着屋内朗声道:“林叔!李姨!快来看!小羽回来了!”
“小羽?!”
“儿子回来了?!”
屋内立刻传来惊喜的呼唤和急促的脚步声。
林父和林母几乎是跑着冲到门口。
“儿子!”林母一把抓住林羽冰冷的手,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是纯粹的高兴,“哎呀!你这孩子!去年过年都没回来!工作再忙也不能这样啊!怎么突然……”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终于看清了儿子近在咫尺的脸。
那是一种怎样的苍白和灰败?
眼窝深陷,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瘦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哪里是工作忙累的样子?!
“小羽!你……你这是怎么了?!”
林父林安也发现了不对劲,脸上的惊喜瞬间被巨大的担忧取代,一把扶住林羽另一只胳膊,入手只觉得冰凉刺骨。
“爸……妈……”林羽强撑着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没事……就是……最近……项目忙……有点累……”
“这哪里是有点累!”林母声音都带了哭腔,心疼地摸着儿子瘦削的脸颊,“你看看你这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也这么冰!是不是生病了?啊?!”
林父的目光则警惕地扫过林羽身后的黄语萱和赵元朗,尤其是看到赵元朗肩膀上明显的夹板和绷带,眉头更是紧锁:“这两位是?还有……这位小兄弟怎么受伤了?小羽,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没……没有……”林羽赶紧摇头,身体又是一晃,被林父林母紧张地扶稳,“爸,妈,别担心……真没事……”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指着身后,“这位……是黄语萱……我的……助理……这位是赵元朗……公司给我配的……保镖……”
“助理?保镖?”林父林母的目光在黄语萱那张清丽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看了看赵元朗那副不太像保镖的狼狈样子,眼中原本因儿子带“姑娘”回家而燃起的一丝兴奋小火苗,瞬间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和担忧。
“保镖同志怎么也受伤了?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林母关切地问赵元朗。
“啊?没……没事!阿姨!不小心摔的!摔的!”赵元朗连忙摆手,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真没事?”林父显然不信,又看向林羽。
“真……没事……”林羽的声音越来越弱。
“好了好了,先进屋!快进屋坐下说!”林母抹了把眼泪,赶紧和林父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林羽搀扶进门,让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明海道长早已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羽。
“小羽回来了就好,正好要做晚饭了。”林母努力压下担忧,强笑道,“明海道长今天也在帮忙,你们先坐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阿姨,我来帮忙吧。”黄语萱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但礼貌。
“啊?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林母连忙摆手。
“没关系,我会一些。”黄语萱说着,已经主动走向厨房,动作自然。
“哎,这孩子……”林母看着黄语萱清冷的背影,又看看沙发上虚弱不堪的儿子,心中叹了口气,对林父小声道,“这孩子长得跟仙女似的,可惜只是助理……不过人倒是勤快……”言语间还是带着一丝对“助理”身份的遗憾。
“黄助理,这边……”明海道长在厨房门口招呼了一声,显然知道黄语萱身份特殊。
厨房里很快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以及林母和黄语萱低低的交谈声。
客厅里,林父坐在林羽旁边,仔细端详着儿子毫无生气的脸,眉头紧锁。
赵元朗则局促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眼神时不时飘向厨房方向,又赶紧收回来。
林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家的温暖气息包裹着他,父母担忧的话语就在耳边,厨房里传来熟悉的烟火声。
这本该是世间最安宁的港湾。
然而,他残破的身躯内,金丹的碎片正在无声地消融,那道贯穿胸口的空洞,如同无底深渊,贪婪地吞噬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在这份温暖的包围下,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冰冷,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