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被无极圣地视为最后依仗、视作道统命脉、传承了足足百万年岁月的护山神阵。
就在无极圣主那充满了无尽惊恐与骇然的目光注视之下。
如同一缕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的青烟，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法则崩溃的哀鸣。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涟漪扩散开来。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诡异得令人发指。
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就好像，那道守护了圣光古星百万年岁月、抵御了无数次星海风暴与外敌入侵的不朽壁垒，并非被强力击破，而是……被从宇宙的根本法则层面，轻轻地……抹去了。
它只是一个……被轻轻戳破的……幻影。
圣光古星之上。
九座巍峨入云、高达十万丈的神山之巅，无数正在闭目凝神、疯狂催动法力、将自身与大阵融为一体的长老们，身体在同一时刻，猛然僵住。
他们神魂的深处，那股与大阵血脉相连、仿佛与生俱来、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联系，在那一刻，被一把无形的、冰冷得不带任何情感的剪刀，干净利落地，“咔嚓”一声，剪断了。
一股源于灵魂被活生生抽离了一部分的、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空虚感，瞬间席卷了他们的心神。
“噗——”
一位在第三神山地底深处闭死关、试图冲击更高境界的太上长老，猛地喷出一口色泽暗金的逆血，他那双紧闭了数千年的眼眸豁然圆睁，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彻头彻尾的茫然。
他毕生参悟的，便是这护山大阵的一角阵图，阵在，他的道就在。
如今，阵没了。
他的道……崩了。
圣城之中，无数正在通过各种水镜、法阵观看着外界景象的弟子，那些脸上还残留着骄傲与底气，准备欣赏“入侵者”如何徒劳无功、最终在神阵反击下灰飞烟灭的年轻修士们，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还是那片被圣光笼罩的天空。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层始终笼罩在他们心头，让他们感到无比安心，让他们自认为可以高枕无忧，如同天道般永恒存在的无形屏障……消失了。
一种赤身裸体、被剥光了所有防御，彻底暴露在未知恐惧之下的冰冷感，从每一个人的脊椎骨，如同一条恶毒的冰蛇，嘶吼着，直冲天灵盖。
星空之中。
陈凡负手而立，立于太初号旗舰的最前方，那艘庞大的战争巨兽，在他身后，也仿佛化作了沉默的背景板。
他的黑衣，他的发丝，在虚空中肆虐的能量乱流中，纹丝不动。
他只是平静地俯瞰着下方那颗依旧灵气氤氲、依旧仙山林立的巨大星球。
他的目光，不带杀意，不带喜悲，不带任何凡俗的情感。
如同九天之上的造物主，在审视着自己掌心，一粒……即将被吹散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无极主峰之巅。
“噗哇！”
无极圣主猛地张口，喷出了一道金色的、蕴含着他本源道则的精血，将身前的虚空都染成了一片暗淡。
他不是被攻击了。
而是他的道心，他的神魂，他的一切，都早已与那“九转无极·诸天神阵”联系得最为紧密。
阵在，他便是这片星域的无上真仙，他的道心便稳如神山。
阵……“消失”了。
他的道心，便如同被亿万颗无形的星辰，同时从内部撞击，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触目惊心的裂痕。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圣地之主的威严，那张扭曲的脸庞上，写满了比死亡更深的……骇然与……不解。
这不可能！
这不符合常理！
这不符合天道！
那可是集结了历代先祖智慧，耗费了无尽天材地宝，与整颗圣光古星的地脉、星魂都融为一体的无上神阵啊！
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与此同时。
太初神庭的舰队中。
凌云上仙站在旗舰的玄光镜前，死死地盯着光幕中的那一幕，那双一向沉稳如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身后的所有神庭高层，包括那些刚刚经历过血战、杀气腾腾的将领们，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他们已经做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
参谋部甚至已经推演出了上百种攻坚方案，每一种方案的背后，都预估了数以万计的、惨烈的伤亡数字。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用无数将士的生命和鲜血，去一点点地，磨掉那座神阵的根基。
可他们看到了什么？
天帝，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然后，那座在情报中标注为“不可力敌，只可智取”的、号称连渡劫玄仙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撼动的神阵，就没了。
凌云上仙握着腰间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一片苍白。
他不是紧张。
而是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敬畏。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常识，自己数万年来对修仙、对阵法、对力量的理解，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颠覆，然后，无情地碾碎。
他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就是天帝……闭关百年后的力量吗？”
“这……已经不是真仙之力了……这是……这是……”
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那是……“神”的力量。
在他身后，那些通过阵法投影看到这一幕的普通士兵，更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不懂阵法，不懂法则。
他们只感觉到，一股源于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战栗，从神魂深处，疯狂涌出。
对“陈太初”这个名字的崇拜，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然后，重塑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盲目的……信仰。
他们信奉的，不再是一位强大的神主，而是一位……活生生的……神明！
“扑通。”
一名年轻的修士，双眼圆瞪，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他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那股横压星宇的无形威压，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冰冷的甲板上。
他朝着远处，那道并不伟岸、却仿佛撑起了整片宇宙的黑色背影，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扑通。”
“扑通通。”
仿佛会传染一般，他身边的修士，他身后的舰队，成片成片的战士，都缓缓地，虔诚地，跪了下去。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狂热。
无极圣地，终于，有人从那片死寂中，回过了神。
是无极圣主。
他那张因道心受创而惨白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恐惧与无法理解的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失态地伸出手指，遥遥指向星空中的陈凡，用尽全身力气，通过神念，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充满了无尽绝望的咆哮。
“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这声咆哮，在寂静的宇宙空间中，无法传出分毫。
但在场所有的修仙者，无论敌我，无论修为高低，都能通过神念，清晰地“听”到这句……无能狂怒的质问。
旗舰之上。
陈凡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有了第一丝波动。
他缓缓低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圣地主峰之上，那道状若癫狂的身影之上。
那眼神，淡漠，疏离。
像是在看一只……在巨人脚下，徒劳挥舞着自己脆弱前肢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