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沉寂了无尽纪元的上古神城,在一位新的主人降临后,终于开始焕发出它应有的光彩。
昔日破碎的琼楼玉宇,在青萝仙子这位天工神使的调度下,由亿万傀儡工匠夜以继日地修复着。无数尘封的阵法被重新激活,吞吐着荒古弃域中稀薄却磅礴的星辰之力,化作肉眼可见的灵气云雾,缭绕在神城的每一寸角落。
神城更名“太初”,这不仅是一个名号的变更,更像是一种宣告。
当青玄带领着她麾下那十余名死里逃生的青帝仙宗遗将,真正踏入这座神城的时刻,所有人都被眼前那宏伟壮丽,却又井然有序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们见惯了陨仙界的死寂与荒芜,习惯了在废墟中挣扎求存。可眼前的太初神城,却是一派仙家气象,殿宇楼阁连绵不绝,仙光瑞气冲霄而起,无数身披甲胄,气息统一的傀儡巡弋于天际,构筑起一道冰冷而又坚不可摧的防线。
这,便是他们未来的家园,是神主为他们寻得的归宿。
“将军……我们,不是在做梦吧?”一名年轻的银甲将士,看着眼前那座直入云霄,其上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青铜巨龙的“青龙殿”,声音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颤抖。
那青龙殿,正是陈凡为他们这支新赐名“青龙卫”的战部,所准备的驻地。
青玄同样心潮澎湃,但她毕竟是执掌一军的将领,很快便收敛心神,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肃然:“此乃神主恩赐,亦是我等新生之始。从今日起,忘记过去的青帝仙宗,我等,唯有效忠神主,为太初神庭,死战八方!”
“愿为神主,死战八方!”十余名将士齐声嘶吼,战意冲霄。
就在此时,一声豪迈粗犷,仿佛能震动星辰的龙吟,自远处传来。
“哈哈哈!神主新收的兵马到了?让本将瞧瞧,是何等精锐!”
话音未落,一道赤红色的流光,裹挟着炽热的龙威,轰然降落在青龙殿前的巨大广场之上,化作一名身形魁梧,赤发披肩,双目如炬的霸道男子。
他不是别人,正是陈凡座下,主掌征伐的战武神将,赤龙。
赤龙的目光,如两柄烧红的铁钳,在青玄等人身上来回扫视。当他感受到青玄身上那股精纯凌厉,已达半步金仙的乙木道韵时,他那双龙目之中,不由得露出一丝讶异。
半步金仙?还是修炼木属功法的?有意思!
“青龙卫统领青玄,见过赤龙神将。”青玄不卑不亢,对着这位气息远比自己雄浑的金仙强者,微微颔首。
“好说好说!”赤龙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随即,眼中战意一闪,“神主命我与你部协同演练,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便在此地,先过上几招如何?也让本将看看,你们这‘青龙卫’,比我那‘太初仙卫’,究竟强在哪里!”
他向来好战,又见青玄修为不凡,一时技痒难耐。
青玄柳眉微蹙,她能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军人作风。她看了一眼身后那群跃跃欲试,同样战意高昂的部下,缓缓点了点头。
“也好,便请赤龙神将,指教了。”
一场神庭内部的初次演武,就此展开。
赤龙并未动用金仙之力,而是将修为压制在了与青玄相同的半步金仙。他身后,同样飞来了数十名由他一手操练的太初仙卫,个个气息彪悍,悍不畏死。
演武开始的瞬间,青玄便展现出了她身为将领的卓越指挥。
“结!银龙绞杀阵!”
随着她一声令下,十余名青龙卫身形变幻,手中长枪齐出,那精纯的乙木仙元竟彼此相连,化作一张银光闪闪的法则大网,网中,有无数条银色小龙在游弋、咆哮,携带着一股切割虚空的锋锐之气,朝着赤龙当头罩下。这正是脱胎于《银龙镇海图》的战阵之法,合众人之力,可战强敌。
“来得好!”
赤龙见状,不惊反喜,他大笑一声,竟是不闪不避,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真龙咆哮,自他口中喷薄而出!那并非寻常音波,而是裹挟着他金仙龙元与龙族本源神威的“龙威镇狱吼”!
嗡!
无形的音浪,与那银色的法则大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广场之上,空间都为之扭曲。那由十余名天仙合力布下的战阵,竟被这一声龙吼,震得光芒狂闪,摇摇欲坠!组成阵法的青龙卫们,更是个个脸色一白,气血翻涌。
青玄见状,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凝重。她终于明白,同为神主麾下,对方的强悍,远超她的想象。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仙元雄浑,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神龙摆尾!”
赤龙一吼震住阵法,身形猛地一晃,竟化作一条百丈赤龙虚影,一条由纯粹龙元凝聚的巨尾,携带着崩山裂岳的巨力,朝着那法则大网,横扫而去!
这一击,威猛绝伦,大巧不工。
青玄贝齿紧咬,她知道,单凭阵法,已然接不下这一击。
也就在这时,她识海之中,那篇《乙木化龙真经》的总纲,自行运转。
“乙木为根,造化玄藏;春雷一震,万灵苏张……”
福至心灵般,她手中银枪猛地向天一指,口中清喝:“化龙!”
她将自真经中参悟出的一丝本源道韵,注入了整个战阵之中!
吟——!
那张银色的法则大网,在接触到这丝道韵的刹那,竟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网中那无数条银色小龙,发出了欢快的嘶鸣,竟彼此融合,转瞬间,便化作了一条同样长达百丈,通体由乙木仙元与法则构成的……青色神龙!
这条青龙,虽是虚影,却散发着一股远比之前纯正、高贵百倍的龙威!
它仰天长吟,迎着那赤龙的巨尾,不闪不避,悍然撞了上去!
轰——!!!
一声惊天巨响,赤青两道龙影,在广场中央轰然相撞,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恐怖的能量余波,如海啸般席卷四方,若非神城大阵自行护主,恐怕整座青龙殿都要被夷为平地。
烟尘散去。
青玄与她麾下的将士们,皆是后退了十余步,个个脸色苍白,但阵型未散。
而那赤龙,也重新化作人形,立于原地,脸上那粗犷的笑容,已经化作了深深的震撼与惊异。
“好!好一个乙木化龙!”他抚掌大赞,“青玄将军,你这门道法,当真玄妙!若非我占了境界的便宜,今日,怕是要在你这阵法下吃个小亏!”
他看得出,对方最后那一记化龙,已然触摸到了法则本源的门槛,与他们之前那种单纯的力量叠加,有着云泥之别。
“神将过誉了。”青玄收起长枪,心中却并无喜悦,反而多了一丝沉重的困惑。
她知道,自己距离金仙,只差那临门一脚。可这一脚,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天堑,任她如何参悟真经,如何催动仙元,都无法真正迈过去。
……
当夜,太初神城之巅,主控神殿之内。
陈凡静坐于神座之上,他身前,是一面由神光构成的巨大星图,其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荒古弃域中,已知的所有势力、险地与资源点。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青玄求见的声音。
“进来。”陈凡淡淡地开口。
青玄一袭银甲,迈步而入。她对着陈凡恭敬一拜,随即,抬起那双清冷的星眸,将自己白日与赤龙演武后的困惑,以及自身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尽数道出。
“神主,弟子愚钝。”她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乙木化龙真经》乃无上宝典,字字珠玑,弟子自问已将总纲参悟透彻,仙元积累也已达此境之巅。可为何,那金仙之门,始终遥不可及?还请神主,为弟子指点迷津。”
陈凡闻言,并未立刻回答。
他从神座上走下,缓步来到青玄面前,平静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那杆依旧在轻微嗡鸣的银龙枪之上。
“你的道,源于此枪,也困于此枪。”
“你的心,源于青帝仙宗,也缚于青帝仙宗。”
陈凡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如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在了青玄的心头。
“金仙者,真我唯一,万劫不磨。”他继续说道,“其核心,在于铸就一道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不朽特性’。这特性,是你毕生大道与意志的凝结,是你存在于这方宇宙的唯一烙印。”
“你参悟真经,积攒仙元,只是在为铸就这道烙印,准备材料。但真正要落笔刻画时,你用的,却依旧是你先祖的笔,你先祖的意志。”
“你想要重振青帝仙宗的荣光,想要追寻先祖的脚步。这股执念,曾是支撑你走过无数绝望岁月的动力。但今日,它,也成了你迈向金仙之路的,最大心魔。”
陈凡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最锋利的道剑,剖开了青玄心中,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深的迷障。
青玄娇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无数纪元以来,她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守护遗脉,重现先祖的辉煌。可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神主,新的家园,新的传承……
那份属于过去的执念,除了成为一道枷锁,还有何意义?
“记住。”陈凡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
“过去的青帝仙宗,已经随着陨仙界,一同归墟了。”
“现在的你,是太初神庭的青龙卫统领,青玄神将。你的道,不应再是重复过去,而是为我,为这太初神庭,开创一个全新的未来。”
“放下枪,放下执念。去寻你自己的‘不朽’,去刻下属于你‘青玄’的烙印。到那时,金仙之门,自会为你敞开。”
说完,陈凡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回了那片浩瀚的星图之前。
只留下青玄,呆呆地立于原地,她看着自己手中那杆陪伴了她数千年,象征着家族传承的银龙枪,又看了看那道仿佛与整片星海融为一体的伟岸背影。
许久,许久。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那双清冷的星眸之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都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澄澈。
“弟子……明白了。”
她对着陈凡的背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次,她拜的,不再是赐予她传承的恩主。
而是为她斩断心魔,指明大道的……真正的,道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