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
那道青衣身影,便在那六道,充满了无尽狂热与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仿佛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缓缓地,自那斑驳的青铜城墙之上,消散了。
没有撕裂空间,亦没有穿梭虚空。
他就那么,自然地,淡去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那,残存于虚空之中,依旧让整片星宇都在微微战栗的,无上道韵,却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弹指之间,覆灭两尊金仙巅峰的,是何等,无法想象的,神迹。
许久,许久。
直到那,回荡于天地间的,最后一丝,杀伐之意,也彻底,归于了死寂。
青玄,才缓缓地,自那,单膝跪地的姿态中,站起了身。
她抬起头,望着那,神主消失的方向,那双,比星辰还要璀璨的龙目之中,依旧,残留着,无法散去的,极致震撼。
“神主……他的道,又,精进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一旁,那化作三头六臂血色魔神的赤龙战将,此刻,也已收起了法相。他那张,总是充满了狂傲与不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深深的,折服。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前那团,闪烁着森然白芒的“太乙白金骨精”,感受着其中,那磅礴的,金仙本源,与那,零碎的,死亡道则,苦涩地,笑了笑。
“精进?”
“青玄,你我,怕是,早已,看不透神主的,境界了。”
“那,已非,仙道之法。”赤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是……定义。神主说,那骨舟不该存在,它,便不存在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神一凛。
是啊。
那不是摧毁,而是,抹除。
从这方天地的,底层规则之上,将一个“存在”,彻底地,变为“不存在”。
这等手段,早已,超出了他们,对“力量”二字的,全部认知。
“神主之威,我等,唯有,仰望。”
一身宫装的青萝仙子,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体内,那股庞大的生命精气与无主魂力,正在,缓缓地,被她炼化,让她那金仙初期的瓶颈,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神主有令,封城修行。”
“我等,不能,再拖神主的,后腿了。”
金一那,仿佛由金属铸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猩红的眼中,却有无数,繁复的数据流,疯狂闪过。他身旁,那两团,沉重无比的“混沌魔金”,正与他,产生着,某种,奇特的共鸣。
“善。”
青玄,点了点头,那双眼之中,再次,恢复了,身为第一神将的,威严与决断。
“传令!”
“自今日起,太初神城,封城百载!”
“所有将士,闭关修行,不得外出!”
“我等六人,亦将闭关,炼化神主恩赐,不破境界,誓不出关!”
“遵令!”
赤龙,青萝,金一,剑苦,无名傀儡(金二),五人,齐齐,躬身应是。
而后,六道流光,自那城头之上,冲天而起,各自,飞向了,神城深处,那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闭关密室。
一场,席卷了整个太初神城的,疯狂的,修炼狂潮,就此,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凡,却已然,出现在了,神城之中,一处,毫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没有,神金铸就的宫殿,亦没有,仙玉铺成的广场。
有的,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与一个,被篱笆围起来的,小小庭院。
庭院里,没有种植什么,仙葩神草,只是,种了一些,寻常的,青菜,瓜果。
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男子,正拿着一个,木瓢,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刚刚冒出新芽的黄瓜,浇着水。
他浇得很认真,仿佛,那不是一株黄瓜,而是,什么,稀世的珍宝。
而在小楼的屋檐下,一个,同样是布衣荆钗,面容温婉的妇人,正坐在一张,竹椅上,手里,拿着一件,青色的衣衫,一针一线地,缝补着。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那件青衫,被她,洗得很干净,只是,其上,却有着,一道道,早已,无法修复的,陈旧的,破损痕迹。
这两人,正是,陈凡的父母,陈枫,与,张秀琴。
在这座,充满了神异与冰冷的,宏伟神城之中,他们,依旧,固执地,过着,最为平凡,也最为朴素的,凡俗生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心安。
也就在这时。
那正在浇水的陈枫,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正在缝补衣衫的张秀琴,那穿针引线的手,亦是,猛地,一僵。
他们,齐齐地,望向了,那庭院的,门口。
那里,空无一人。
可,下一刹。
一道,青色的身影,便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里。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袭青衣,黑发披肩,眼神,平静。
仿佛,他,一直,都站在那里。
“凡……凡儿?”
张秀琴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猛地,站起身,那双,早已,不如年轻时明亮的眸子里,瞬间,便涌上了一层,浓浓的,水雾。
“爸,妈。”
陈凡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他那双,倒映着宇宙生灭,见惯了神魔陨落的眸子里,那,亘古不化的,冰冷与死寂,在这一刻,缓缓地,融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温暖”的,光。
“你这孩子!你……你总算回来了!”
张秀琴,再也,忍不住,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陈凡的手。
她的手,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她上下,打量着陈凡,仿佛,要将他,看进自己的,骨子里。
“瘦了……怎么又瘦了?”
“在外面,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她摸着陈凡的脸,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心疼。
一旁的陈枫,亦是,放下了手中的木瓢,走了过来。他不像张秀琴那般激动,只是,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眶,与那,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却暴露了他,那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回来,就好。”
他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只,说了,这四个字。
“我没事。”
陈凡,看着父母那,关切的眼神,听着他们那,絮絮叨叨的,埋怨,心中,那因,百年孤寂,与,无尽杀伐,而积攒的,一层层,冰冷的,尘埃,仿佛,都被,这,世间,最温暖的风,轻轻地,拂去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却,发自内心的,笑意。
“只是,出去,办了点事。”
“什么事,要办这么久?一百年!你知道这一百年,我和你爸,是怎么过的吗?”张秀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孩子刚回来,你就少说两句。”陈枫在一旁劝道,“走,进屋,进屋说。”
一家三口,走进了那,朴素的小楼。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却,很干净。
桌子上,摆着两盘,早已,冷掉的,家常小菜。
陈凡的目光,落在那两盘菜上,心中,微微一暖。
他伸出手,对着那两盘菜,轻轻地,一指。
没有火焰,亦没有神光。
那两盘,早已冰冷的菜肴,竟是,冒起了,腾腾的,热气。
一股,饭菜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便是,这尘世间,最动人的,烟火气。
陈枫和张秀琴,早已,见怪不怪。他们,拉着陈凡,坐下,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着菜。
“多吃点,多吃点。”
他们,没有问,陈凡这一百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们,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多吃一口,热乎的饭菜。
陈凡,没有拒绝。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那,再普通不过的,饭菜。
这饭菜的味道,远不如,他曾吃过的,任何一种,仙果神酿。
可,这,却是他,这几百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
饭后,张秀琴,又端来了一壶,早已泡好的,热茶。
陈凡,陪着父母,坐在那,小小的客厅里,听着他们,讲着,这一百年来,城中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哪家的仙兵,又生了,一窝小神兽。
哪家的仙子,又在,集市上,为了,一块仙晶,吵了半天。
陈凡,静静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应和一声。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然而,在这宁静之中,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自他的道心深处,缓缓浮现。
今日,白骨魔宗与幽渊魔海的到来,只是一个开始。
这座神城,这片弃域,终究,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他,所拥有的,守护亲人的力量,本身,便是,吸引灾祸的,根源。
除非……他能,拥有,凌驾于一切灾祸之上的,绝对力量!
亦或者……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穿透了,小楼的墙壁,望向了,神城深处,那座,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宏伟宫殿。
在那里,有一道,他所熟悉的,清冷气息,正在,沉睡。
一股,名为“思念”的情绪,如一根,无形的弦,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他那,古井无波的,道心。
“凡儿,想什么呢?”
张秀琴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没什么。”
陈凡,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他又,陪着父母,坐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
“爸,妈,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陈凡,站起了身。
“又要走?”张秀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不走。”陈凡,笑了笑,“我就在城里。很快,就回来。”
“去吧,别让初雪,等急了。”
一旁的陈枫,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
陈凡,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父母一眼,而后,身形,再次,缓缓淡去。
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之时,已然,是,在那座,宏伟的,冰雪宫殿之前。
宫殿的大门,紧闭着,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万载玄冰。
一道道,清冷,而又,纯粹的剑意,自那玄冰之后,隐隐,透出,仿佛,在诉说着,主人,那,不容打扰的,决绝。
陈凡,静静地,立于门前。
他,抬起了手,那根,曾一指,抹除了一艘战争楼船的,晶莹的手指,缓缓地,伸出,向着那,冰封的,殿门,轻轻地,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