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壹感受着手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温度,看着眼前这些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她的人们,看着奶奶那饱经风霜却依旧不屈的脸庞,心中那点因天道不公而起的暴戾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沉重、却也更为强大的责任。
她轻轻抽回被萧辰渊握住的手(萧辰渊指尖微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取代),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惶惑的脸,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能劈开迷雾、安定人心的力量:
“都听见了?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
“但是,我们的手还在,力气还在!脑子也还没坏!”
“房子塌了,等水汽散了,咱们就一起,一块砖一块瓦地再把它垒起来!地淹了,就把这些臭泥清出去,把地重新翻过来!只要咱们青石镇的人心不散,这口气不泄,就一定能活下去!而且,我沈泠壹在这里保证,只要跟着我干,我们一定能比以前活得更好!”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文县令!”
“下官在!”文士清精神一振,立刻躬身。
“即刻起,青石镇进入非常时期,实行自治。以我惠安县主之名,发布安民告示,将实情告知百姓,同时申明我的决心和接下来的安排,务必稳定人心!组织所有能动的人,划分区域,继续清理,重点就是尸体和污染源,生石灰消毒必须到位,防止瘟疫,这是头等大事!”
“是!下官明白!”
“王虎!”
“属下在!”王虎挺起胸膛。
“护卫队分出一半人手,编入清理队伍,听从统一调派,专攻重难点区域。另一半人,加强所有安置点和主要路口的巡逻警戒,谨防有人趁乱生事、偷盗抢掠,也要警惕可能有外来流民冲击!必要时,可采取强硬手段!”
“得令!”
沈泠壹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如同给一台陷入泥沼的机器注入了强劲的动力。
原本慌乱无措的人群,渐渐找到了方向,安静下来,眼神重新聚焦。
萧辰渊看着她在逆境中愈发显得光芒万丈、指挥若定的身影,眼底的倾慕与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电护卫,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
电护卫重重点头,身形一晃,悄然消失在人群中——西启六皇子的人脉和隐藏的资源,是时候动一动了。
就算朝廷无力,他也要倾其所有,为他的壹壹,为这片土地,撑起一片能够喘息和重建的天空。
沈泠壹安排完一切,再次抬起头望向那片湛蓝的天空。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桀骜的坚定和挑战。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我便带着他们,逆天而行,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我倒要看看,你这方天地,还能降下何等磨难!
阳光洒在她还带着稚气却坚毅无比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不容亵渎的金光。
废墟之上,希望的火种,正在以更顽强、更决绝的方式,重新点燃,并即将燎原。
安民告示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自救的号角正式吹响,青石镇的清理重建工作,在一种混合着悲痛与不屈的复杂氛围中,如火如荼地全面展开。
天刚蒙蒙亮,沈泠壹便已起身。
她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的粗布短打,用耐磨的布条紧紧扎住裤脚,拿起一把空间出品、锋利轻便的铁锹,第一个沉默地走进了齐膝深、散发着腥腐气味的淤泥里。
“噗嗤——”黏稠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溅起的污点落在衣襟上、脸上,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抿紧唇,腰背发力,开始一锹一锹地将沉重的淤泥铲向旁边指定的堆积点。
几乎是同步,萧辰渊那抹颀长的身影也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泥潭,他那身价值不菲的月白锦袍下摆立刻被泥浆浸染得面目全非,他却仿若未见,只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把备用的铁锹,学着沈泠壹的样子干了起来。
风雨雷电四护卫更是不发一言,如同四台精准而高效的清淤机器,迅速分散开,闷头清理,动作竟出奇地标准利落。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诶!” 正在临时搭建的土灶旁准备烧水的奶奶钱桂花一眼瞥见,心疼得直拍大腿,“你这细皮嫩肉的闺女家,哪能干这个!快上来!”
沈泠壹头也不抬,又是一锹淤泥稳稳甩出,声音平静无波:“奶奶,喊破嗓子不如动动铲子。”
钱桂花被她这话噎得一愣,随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啐了一口:“你这死丫头,就你道理多!”
她猛地转过身,叉着腰,对着周围一些还在彷徨观望、或是沉浸在悲伤中动作迟缓的村民,亮开了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都愣着干什么呢?眼睛长天上去了?看不见吗?咱们的县主,金尊玉贵的人儿,还有这位……这位一看就是天上神仙似的萧公子,都亲自下泥潭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还好意思杵在这儿当木头桩子?脸呢?都给我动起来!谁再偷奸耍滑,老娘扣他口粮!”
这一通夹杂着激将和威胁的吼骂,如同惊雷般炸响,效果立竿见影。
沈大壮和沈大山这对老实兄弟,看着泥水里的女儿(侄女)和贵客,脸上臊得通红,二话不说,扛起铁锹锄头就冲进了泥里,闷头开挖,仿佛要把心里的憋闷和心疼都发泄在泥巴上。
王舒音看着丈夫和女儿,眼圈微红,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挽起袖子,和孙招娣一起,带着一帮妇女开始仔细清理散落各处的杂物,试图从废墟里扒拉出还能用的锅碗瓢盆、木头椽子。
护卫队成了当之无愧的攻坚主力。
王虎带着一队精壮汉子,专门负责最棘手、最脏累的区域——清理被淤泥和杂物完全堵塞的狭窄巷道,以及处理那些已经高度腐烂、散发着恶臭的牲畜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