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予乐安终于站在家门口时,他用钥匙打开门,艺忆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乐安?你......回来啦?”艺忆有些惊讶地探出头,“不是说不回来吃直接去学校吗?”
予乐安低着头回答:“妈,我……我昨晚可能有点着凉,头晕得厉害,一早上都不舒服,就跟同学说先回家休息一下。”
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还晃了晃身体,以增加可信度。
艺忆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关切地走过来,伸手想摸他的额头:“头晕,是不是发烧了?快让妈妈看看......”
予乐安快速偏头躲开了母亲的手,他怕母亲碰到他脖子上的痕迹。
他急忙说道:“没、没发烧,就是头晕,恶心,可能是没睡好,我回房间躺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他边说边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乐安,”艺忆在他身后担忧地叫了一声,“真不用去医院吗,要不妈妈给你煮点姜茶?”
“不用了妈,我睡一觉就好!”予乐安头也不回地应道,迅速打开房门,闪身进去,然后从里面反锁了房门。
门外传来母亲不放心的询问和徘徊的脚步声,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应了。
锁上的房门给了他一个暂时的庇护所,他将自己与外界,与母亲关切的目光,与那个如同噩梦般存在的沈行,暂时隔绝开来。
予乐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逃避,问题并没有解决。
沈行就像一枚引信嗞嗞作响的炸弹,悬在他的生活中央,不知何时会将他的一切炸得粉碎。
但他此刻太累了,身心俱疲,只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舔舐伤口,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予乐安蜷缩在门后,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母亲担忧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乐安,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予乐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他不能一直这样躲着,不能让母亲看出更多端倪。
他走到镜子前,仔细拉高衣领,确保那些暧昧的痕迹被完全遮盖,又用冷水拍了拍脸,这能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稍微正常一些。
予乐安打开门,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妈,我好像好点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艺忆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肯定是学习太累了,又没休息好,妈给你熬了粥,多少喝一点,然后好好睡一觉,今天就在家休息,别去学校了。”
“嗯。”予乐安顺从地点点头。
他确实没有力气再去学校面对沈行,面对那些可能存在的探究目光。
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
喝下小半碗粥,然后又回到床上,时睡时醒,睡梦中总是不安稳,沈行的脸与冰冷的公寓交织出现,醒来时,便是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一直安静着,沈行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傍晚时分,他收到了一条来自晏淮序的微信:「乐安,你好点没,今天你没来,沈行那家伙也请了病假,你俩不会是约好了一起生病吧?[坏笑]」
看着这条信息,予乐安的心脏一缩,沈行也请假了,他……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
予乐安不敢深想,匆匆回复:「没有,就是不小心着凉了,明天应该就能去学校了。」
第二天,予乐安不得不重返学校,刚在座位坐下,晏淮序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乐安,你跟沈行真没事?”
予乐安心头一跳,强装镇定:“能有什么事?”
“我总觉得你俩不对劲。”也还行挠挠头,“以前你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感觉怪怪的,而且他昨天也没来,你俩同时请假,太巧了。”
“巧合而已,你别瞎猜。”予乐安垂下眼。
教室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予乐安看了一眼,沈行来了,他的目光扫过全班,在经过予乐安时没有停留。
一整天,予乐安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不敢与沈行有任何眼神接触,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沈行也真的无视了他,认真听课,与闻也讨论问题时语气如常,而且还会回答老师的问题。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予乐安正发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指尖冰凉地点开,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拍摄的,是那天清晨,他无力地滑坐在公寓玄关的背影。
照片构图精准,光线昏暗,将他当时徒劳的挣扎感捕捉得淋漓尽致。
予乐安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后方的沈行。
沈行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但他发送这张照片的行为本身,就像是无声的嘲弄。
看,你逃不掉的样子,多么可笑。
我随时可以记录下你的狼狈,你的恐惧。
你在我面前,毫无秘密,也无处可藏。
予乐安的呼吸逐渐困难,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
“老师……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一下医务室……”他声音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不等老师回应,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
予乐安一路跑到教学楼无人的顶层楼梯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坐在地上,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低低回荡。
予乐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反抗的代价他承受不起,顺从又让他生不如死。
悲伤中,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被轻轻推开,予乐安慌张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沈行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高大挺拔,神情隐匿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如同踩在予乐安的心上。
沈行在予乐安面前停下,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扫过他布满泪痕的脸,没有嘲讽,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令人心寒。
“哭什么,不是你自己选择回来的吗?”
沈行的指尖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颚,微微用力。
“既然回来了,”沈行继续说,“就别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
他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判决,将予乐安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也彻底掐灭了。
沈行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的下颌,力道不重。
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是那张予乐安瘫坐在门后的照片。
“删掉。”予乐安最后乞求。
沈行挑眉,觉得他这个要求很有趣,“为什么?”他语气平淡,“我觉得拍得不错。”
“你……”予乐安气,却无力反驳,只能绝望地看着他。
沈行收回手机,松开钳制予乐安下巴的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放学后,老地方。”他留下这句话。
予乐安独自坐在冰冷的楼梯上,过了很久才挣扎着站起来。
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看着镜子里那个人。
就是他。
就是这个软弱无能,怯懦卑微的人,一次次地被沈行玩弄于股掌之中,连反抗的勇气都生不出。
只会像只可怜虫一样躲起来哭泣,甚至还在对方虚假的温柔或强硬的命令下,可悲地产生动摇和依赖。
恶心。
真让人恶心。
无法遏制的自我厌恶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最深处炸开,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废物......”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下一秒,予乐安居然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扇去。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左脸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这疼痛,却带来了扭曲的快感,
予乐安看着镜子里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左脸,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更深的痛恨。
“为什么你这么没用......”
他质问镜中人,又像是在质问自己的灵魂。
“为什么不敢反抗......”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到这么下贱的地步......”
质问声中,予乐安再次抬手,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扇在了同一侧脸上。
更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洗手台才勉强站稳。
脸颊高高肿起,清晰的指印浮现出来,比沈行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都要触目惊心。
可这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予乐安……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这副样子……真可笑……真他妈的可悲……”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红肿发烫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刺痛让他瑟缩了一下,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到了极致。
可悲哀的是,即使如此厌恶,他也找不到摆脱这一切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