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刺破了房间内的昏暗。
予乐安皱着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布置。
记忆只剩下酒吧喧闹的音乐、那个花衬衫男人的笑容,以及一杯接一杯麻痹自己的烈酒。
他动了动身体,瞬间僵住,浑身赤裸,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带来一阵战栗。
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口、腰间散布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昨晚那个花衬衫男人……
予乐安快速坐起身,也顾不得头痛欲裂,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就往身上套,动作慌乱得扣不上扣子。
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把这一切当作一场噩梦彻底遗忘。
就在予乐安裤子穿到一半,正狼狈地单脚跳着保持平衡时,房间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予乐安惊得就要摔倒,艰难地抬头望去。
只见沈行拎着一个印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和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早餐,站在门口,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衣着整齐。
予乐安维持着穿裤子的滑稽姿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沈行显然也没料到他已经醒了,而且还处于这种半裸的慌乱状态,愣了一下才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他喉咙有些发紧,但还是让语气平静些:“你醒了......先吃点东西,还有醒酒药......”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予乐安激动地打断他,快速提上裤子,也顾不上系好,只是死死地盯着沈行。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些刺眼的痕迹,又快速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慌,“这些……这些是不是你干的?!昨晚是你?”
“我......”沈行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沉默,在予乐安眼里等同于默认。
予乐安觉得自己被命运反复捉弄而荒谬,泪水在眼里打转。
“你他妈是不是阴魂不散,为什么每次……每次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的人都是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予乐安气得浑身发抖,他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也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他现在只想离开。
予乐安胡乱地系好裤子扣子,抓起地上的衬衫和外套,看也不看沈行,就要往门口冲。
“乐安!”沈行见他情绪失控要离开,上前一步想拦住他,至少让他把药吃了。
他这一靠近,恰好让予乐安看清了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脖颈侧面那几个吻痕。
予乐安的脚步顿住,昨晚那些混乱的碎片记忆疯狂地攻击着他的大脑——他好像……好像主动吻过那里……
所以……昨晚不是强迫......是他自己……主动的。
“呵……”予乐安发出一声冷笑,他不再看沈行,也不再质问,用力推开他挡路的手臂,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沈行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看着他决绝逃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早餐和药,又抬眼望向空荡荡的门口,眼底是一片深重的无力。
回到学校,面对赵清漓关切的询问,予乐安只含糊地说是喝多了在朋友那里凑合了一晚。
他无法说出真相,那太不堪,也太复杂。
予乐安将自己投入了更加繁重的学业和兼职中,用无尽的忙碌来麻痹自己,让身体累到极致,这样大脑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回想那些混乱了。
但是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
这段时间予乐安频繁地做噩梦,有时是高中时被强迫的场景,有时是酒吧里那个陌生男人不的脸,有时……却变成了那晚酒店里,沈行在昏黄灯光下忍耐神情的眼睛。
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期末,高压的复习和考试暂时压制了予乐安心里的纷乱。
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天,他收到了林素儿从远方大学发来的问候信息,简单询问近况,并鼓励他假期愉快。
看着那条平静的信息,予乐安恍惚间觉得,那个曾经给予他安静陪伴的学姐像是上个世纪的人了。
假期开始,大部分学生都拖着行李兴高采烈地回家。
予乐安以要做课题研究和兼职为由,申请了假期留校。
他需要这段无人打扰的时间来真正地面对和整理自己。
空荡的宿舍里,予乐安拿出了那个锁着父亲遗物和沈行留下的银行卡的箱子。
他抚摸着父亲笔记本粗糙的封面,又拿起那张冰冷的银行卡和字条。
恨与怨,纠缠与动摇,过去与现在……这一切,他必须找到一个方式去安放。
就在予乐安对着箱子出神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假期留校?」
予乐安的心脏一跳,沈行还知道上了?!
“他喵的阴魂不散......”
予乐安盯着那条短信,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是继续逃避,还是这一次真正地面对?
他闭上了眼睛,有些结,如果不亲手去解,只会越缠越紧。
予乐安回复:「是。」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不知道沈行会如何回应,是就此沉默还是会有下一步动作,予乐安既隐隐期待着一个了断,又害怕面对可能带来的新一轮风暴。
假期校园空寂,予乐安的生活变成了图书馆、打工和宿舍三点一线。
他专注于手头的心理学文献和兼职工作,但思绪总会在不经意间飘远。
他是真的想理解自己和沈行之间这段扭曲关系的成因和可能的出路。
于是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心理与身体的反应。
一周后的傍晚,予乐安从快餐店下班,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宿舍。
路过宿舍区门口那家小小的水果店时,他看了一眼之前沈行经常把车停在附近的位置,空着。
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有点难以言喻的失落。
就在予乐安准备离开时,水果店的老板娘却叫住了他:“哎,同学,等等!”
予乐安疑惑地停下脚步。
老板娘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果篮,里面装着品相极佳的车厘子、蓝莓和奇异果,递给他:“喏,给你的。”
予乐安一时没反应过来:“阿姨,我没买。”
“知道你没买,”老板娘爽朗地笑道,“是个挺帅的小伙子放这儿的,说是给你的,钱早就付过了,他嘱咐说,如果你不要,就让我们自己留着吃或者分给其他同学。”
予乐安看着那个果篮,没有接,心里五味杂陈。
这又算什么,还是沈行重新认识计划的一部分?
“阿姨,谢谢您,但我不能要。”予乐安礼貌地拒绝,转身就想走。
“哎呀,同学,”老板娘有些为难,“你看这他都付过钱了,东西也在这儿了,你要是不拿多浪费啊,我看那小伙子挺诚心的,在这儿等了你好一会儿呢,看你从那边过来才走的。”
予乐安停了下来,沈行来过?还等了他一会儿?他想象着那个场景,心里更加烦乱。
他还是没有拿走果篮,对老板娘道了谢便匆匆离开。
予乐安以为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但事实不一样,反而是开始以各种不经意的方式出现。
他去图书馆,会在常坐的位置上发现一盒他喜欢的牌子的黑巧克力。
在书店休息时,同事递给他一杯一位客人点的热饮,恰好是他偏爱的巧克力味。
沈行不再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而是用这种保持距离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他,了解着他的喜好,并给予一些细微的关怀。
他严格遵守着“不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承诺,却无孔不入地渗透着予乐安的生活。
“神经病吧人机行为......”
予乐安从一开始的抗拒烦躁,到后来渐渐有些麻木,甚至……偶尔会有连自己都唾弃的触动。
他知道自己不该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这与他受过的伤害相比微不足道。
但人心是复杂的,当持续的善意一点点累积时,坚冰也会出现细微的裂痕。
这天夜里,予乐安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予乐安坐起身打开台灯,拿出日记本,这是他最近开始尝试的情绪梳理方式。
他写道:
「他又开始出现了,用他的方式,没有见面,没有对话,只有无处不在的痕迹,我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做不到完全无视,我恨他的过去,恐惧他的靠近,但我好像无法否认,他在改变,这种改变,让我更加混乱,我该怎么办?继续筑起高墙,还是尝试着去确认一下,这改变是否真实?」
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
仅仅依靠这些无声的证据和自我的剖析是无法做出决定的,予乐安需要一次真正的、清醒状态下的对话。
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之前发来短信的陌生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拨出去。
持续的噩梦和无法排解的混乱情绪,还有那种明知不该却无法完全抑制的对沈行改变的细微动摇。
终于让予乐安意识到,仅凭他自己的意志力和书本知识已经无法梳理这团过于复杂的乱麻。
他需要一个专业的客观视角来帮助他。